昨天上午为了个自媒体,脑细胞都要死绝了。中午是吃了顿好的,却味同嚼蜡,鲍鱼红烧肉的味道压根没尝出来。晚上瘫在沙发打了几个小时的射击游戏没停,取下头显时,只觉连天花板上的吊灯都旋转了起来。
这不是最让他郁闷的。昨夜,他竟然还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里,他手握着枪,孤身立于寂静冰原。四周人影飘忽不断,身边陆续掠过许多熟悉的身形,有生母、父亲俞乔、继母顾珊珊,有孟艾、杨烨这些公司同事,还有……那对轻浅的褐色瞳仁。
他杀红了眼,来一个干翻一个,来一对撂倒一双。
日光插进冰面,反射出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凛冽的寒风擦着耳畔呼啸而过。
俞汉广按住小臂,竭力想要停下,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子弹出膛的瞬间,他终于冲口而出:“当——心——”
卫波似没听到,身影倏地消失不见了。
他猛然睁开眼。
……
啃完冰箱里最后一片吐司,卧儿卧提示他,已经是周日早上八点。俞汉广掸掉衣服上的面包屑,决定完成昨日未竟的愿望:去玉湖爬山。
宜州环山拥湖,又是几朝古都,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俱佳,三伏天虽然烈日炎炎,但景区一大早就已游人如织。
湖中荷花成片地卷舒开合,风盈盈一来,满池碧绿贴着水波荡漾。长堤上拍婚纱照的情侣们摆着千篇一律的pose,女孩们身着宜州近来十分流行的网红款古风“玉罗裙”,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拍照、录视频。
俞汉广是热衷于被人关注,但他中意的是的有分寸感的引人注目,讲究优雅低调、于无声处惹眼;对于在人多的地方主动凑热闹,向来没有兴趣。
他绕过长堤,从玉湖后侧人迹罕至的石板路入山。
这条小径,是他上大学时参加爱心志愿活动期间,无意发现的。
路并不好走,石板陡峭狭窄,沿路都竖着【禁止攀岩违者重罚】的警示牌,侧崖的石缝间隙,还有攀岩爱好者偷偷凿出的孔洞。
不过山上疏条交映,清风和鸟鸣停在耳畔,路边缀满小花朵的软枝时而勾住衣角。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松鼠,蹿跳着带来个惊喜。
虽然都是普通的山野意趣,但足够让人放松。
同样是释放多巴胺,相较于带来一身臭汗的唱、跳、篮球,俞汉广更喜欢爬山。
爬山既不累身体,还治愈心灵——半小时专克各种不爽,一小时治疗各种内伤。在石板路上晃荡个仨俩钟头,大脑全是清明和坦荡。
不仅如此,在他看来,爬山和工作很像:再小的土丘都有奇崛险陡之处,要脚下平衡进退,心中领悟攻守。
可此刻的俞汉广有点攻守失据。
山间再是浓荫蔽日,现在毕竟盛夏,暑气不断上涌,整座山好似一口蒸包子的蒸锅。
这只包子爬了近百层陡峭的石板,早已汗流浃背。
还好邻近山顶处,恰到好处地缀着一座古刹。俞汉广每次都会在庙前的石墩上稍作歇息,看会儿放生池,恢复一下体力。
只是从未见寺庙大门打开过。
他曾听福利院院长说,这座古刹约摸有两百余年的历史。如一位悲悯无言的看客,默默见证了宜州的兴衰更替。
它也……挺孤独的。俞汉广心道。
不知为何,“孤独”二字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
登顶后休整了片刻,他便从另一侧下到山腰,来到再熟悉不过的宜成福利院。
玉湖景区隶属宜州市宜成区,这座福利院也因此得名。宜成福利院的vr设备还是前几年爱梦通过慈善活动无偿赠送的,他有空就会过来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游戏,顺便听听孩子们的想法,做个“用户调研”。
他知道,孩子们是最优质的游戏用户:年轻的心灵对“玩”有着本能的敏感和好奇,童言无忌又不会让他们对游戏做出违心的评价。
福利院不似往常喧闹。和门卫室的大爷寒暄一番后,俞汉广得知,院长一大早就带着孩子们去科技馆参观了。
这可真是巧妈给巧开了门。
他再度确认,这个周末有毒。
早上就垫了两片面包,徒步将近三个小时之后,俞汉广才气喘吁吁地来到山下。此时他胃部已经在向大脑强烈抗议主人的暴行。
他驻足在一家卖玉叶饼的铺子前。
玉湖之所以得名,不仅因其状如美玉,更是因为周边盛产三“玉”:用湖水浣纱织成的“玉罗裙”,用湖边毛竹打成的“玉枝伞”,和用湖中莲子做成的“玉叶饼”。
玉叶饼形如其名,像一柄柄可爱的小叶子,饼以莲蓉入面皮,缀着青绿色的莲心,看上去赏心悦目。
系着蓝印花布围裙的老板娘站在点心框子前高声吆喝:“玉叶饼来——清心败火来——小伙子,要尝尝吗?”
俞汉广二话没说扫码付款。
他太需要清心败火了。
还没来得及把玉叶饼丢进嘴里,手机又震了下。
池斓的邮件赫然在目:明早十点,公司全体核心员工召开临时会议,会议由孟总主持。
俞汉广不惊讶,想必孟艾是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总归瞒不住的。
但他还是私戳了池斓:【明天的会,啥情况?】
池斓回道:【我没敢细问。不过可能是要说你们那场公关危机事件,我跟杨总和孙晗也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