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栀栀吃饭秀秀气气的,甚是斯文,可是却持久而有恒心,居然不紧不慢地就着豆豉把一整碟葱油饼全吃了,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两碗鸡蛋面汤。
何婆子心中咂舌不已,颇为惊讶:李栀栀把这些食物都吃到哪里去了?
见李栀栀终于拿了绣花帕子在唇上拭了拭,何婆子忙慈爱地笑道:“栀栀,你娘嫁到了姜大户家,你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守着这么一个空房子,夜里难道不害怕?”
李栀栀拿起温开水漱了漱口,这才一脸天真看向何婆子,见她正殷切地看着自己,便笑了笑,道:“自然是有些怕的。”
何婆子见李栀栀上套了,笑容更加温柔:“我家里现有好几个女孩子,同你也年龄相当,天天绣花拌嘴吃零嘴,热闹得很呢!你若是一个人在家怕的话,就到我家里去玩吧,白天做绣活,晚上也歇在我家,同我家里的那几个女孩子作伴玩耍,岂不便利?”
李栀栀一脸的迟疑:“可我二叔快从沧州回来了,他脾气暴躁,一拳能打死一头壮汉,我怕他到时候寻不到我会生气……干娘,你不知道我二叔有多厉害,先前在东京,他……”
何婆子知道李栀栀家的底细,想到李栀栀那个连郑太尉衙内都敢殴打的二叔,她的心里也有些毛毛的。
耳听着李栀栀滔滔不绝东拉西扯离题千里,又开始谈她那个拳打镇东京的二叔如何的爱打女子,何婆子有些坐不住了,脸上慈祥的笑都快要维持不住了: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废话这么多?老娘是做生意的人,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听她闲扯?
她打量着李栀栀因为喝了热面汤而变得清凌凌水汪汪的凤眼、嫣红柔嫩玫瑰花瓣似的樱唇和白里透红的小鹅蛋脸,心道: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一步一步来,总要把这花朵般的小丫头片子给卖个大价钱!
作为宛州城资深的人牙子,何婆子觉得李栀栀这小丫头生得跟夏天盛开的雪白栀子花似的,天生就是美人胚子,不卖了她,真是对不住自己的招牌!
见何婆子被自己给活活唠叨走了,李栀栀闩上大门,收拾了碗筷去了灶屋,一边洗碗刷锅,一边思索着如何挣银子养活自己。
待把灶屋收拾齐整,李栀栀心中也有了主意,一阵风一般跑到了后院。
☆、第 3 章 谋划生计
一掀开暖房门上挂着的稻草帘子,一股夹杂着梅花、蜡梅、水仙花香的暖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
李栀栀俏生生立在暖房的空地上,眼波如水扫过暖房里的那些花卉和盆景——她祖父是花儿匠,她爹是花儿匠,她为何不能做花儿匠呢?
她爹在世时,家里一直做着花卉盆景生意,虽然城外的花圃被她爹李大郎给卖了,可后院的暖房却一直是满满当当的,生意也没停下来。
李大郎死后,宋彩莲对莳花弄草一窍不通,也不愿靠这粗活挣钱,天天描眉画眼同姜大户厮混,于是李栀栀趁机占领了暖房,把暖房布置成了她的小世界。
盆景她虽然会做,却水平有限不值一提,不过一般的花卉却是难不倒她的。
忙活了半日之后,李栀栀做好了一盆梅花和一盆兰草,又拿抹布蘸了清水把白瓷花盆外缘擦拭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她也不嫌累,连跑了两趟把这两个花盆搬到了堂屋,放在了方桌上,然后便开始认真思索如何把这两个花盆给变成银子。
她爹生前都是往宛州城的大户人家送花卉盆景,可这条路李栀栀暂时是走不了的,她必须另辟蹊径。
在想心事的过程中,李栀栀也没有闲着,她先把二楼的通间重新清洁了一边,把宋彩莲残留的痕迹一一抹去,这才开始把她的被褥往二楼的通间搬运。
铺设好褥子、床单、枕头和被子之后,李栀栀又去搬运她那几样心爱之物。
李栀栀的心爱之物包括一个李彩莲弃置不用的梳妆匣、几件她用她娘的旧衣服改的衣裙和一个她睡觉时必定要抱着的破布狗,不过跑了两趟便搬运完了。
忙活半晌之后,李栀栀微笑着立在房中打量她的新房间,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思索了片刻之后,她“咚咚咚”跑下来,风驰电掣冲向后院暖房,把正在培植的一盆金边吊兰搬运了过来,放在了窗台上。
往窗台上摆放吊兰的时候,李栀栀发现今天太阳居然出来了,不由一阵欢喜。
虽然这种冬日的温暖带着些隔膜之意,李栀栀还是欢欣鼓舞地跑下楼,把一根草绳绑在了后院的两棵梨树上,又跑上楼抱着她那重而不厚的旧被子去后院晾晒。
忙完这一切,李栀栀累出了一身的汗,坐在床边笑嘻嘻打量着她的新卧室——屋子很大,家具很少,愈发显得空荡荡的,可是洁净而亲切,这可是李栀栀的屋子啊!
李栀栀拥有的太少,所以凡是属于她的人或者物,她都放在心底,万分珍惜。
忙出了一身汗的李栀栀倚着拔步床的床壁坐了下来,带着忙碌后的兴奋与欢喜,开始思索到哪里去卖花。
待汗意转为寒意,李栀栀已经有了主意。
宛州州学万花洲书院是大周朝的四大书院之一,天下闻名,吸引了无数的学子前来求学,而她家距离万花州书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她可以在万花洲书院傍晚放学时分,带着她的花花草草在书院大门外售卖——成百上千个学生,总有能够欣赏她的花卉的人吧?
有了主意之后,李栀栀便不再多想,起身下楼继续整理清洁。
李栀栀一边忙碌,一边美滋滋计划着中午吃什么。
一直忙到了晌午时分,整个家才算被她给整理出来,而她的午饭也有了雏形——不知怎么回事,她特别的想吃萝卜羊肉馅的饺子,一想起来就有些垂涎欲滴流。
楼下西厢房的窗子上摆着一盆茂盛得不像话的吊兰,李栀栀径直走了过去,左手扶着窗台,右手伸到吊兰铺天盖地的叶子堆中,歪着脑袋掏摸着。
她的脸上先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不知不觉间她嘴角那对梨涡便现了出来,乌溜溜的眼睛也弯成了一对小月牙。
片刻后,李栀栀的手伸了出来,沾了些泥土的雪白手心放着一个大人拳头大小的石榴形素白荷包!
荷包虽然旧而脏,可是依旧能够看出上面绣着一枝粉红桃花,缀着几根精致的玫瑰红的穗子,穗子上方串着嫣红可爱的珊瑚珠。
李栀栀珍而重之地从荷包里掏出了一粒碎银子,约莫有一钱,又把荷包放回了远处。
她娘临死前已经说不出话了,却趁她爹去何婆子家与宋彩莲私会,从床头枕匣中拿出了一个荷包和一个锦囊给她。
荷包里是一些散碎银子,加起来有六两多点;锦囊大一些,里面有一对金钏,一对金镯子和一对鸡心形状的金帔坠。
锦囊被李栀栀藏在了她最秘密的地方,荷包里面的银子则被她分成三份,分别放在了三个地方。
前世的李栀栀心思简单藏不住事,可是今生的苦难教会了李栀栀忍耐和隐藏,这些年来,她从来没在她爹李大郎和她后娘宋彩莲面前露出一丝迹象。
她之所以敢下决心自己过,便是因为她娘留给她的这个底气——不出意外的话,六两银子,足够她一个人生活一年了。
李栀栀把这粒碎银子放入了自己的小荷包,去灶屋洗了手,又舀了半勺水泡上把花椒,预备用花椒水去羊肉的膻味,这才出去理了理仪容,起身出了门。
家里如今连镜子都没有,她只能将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