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出一个方向,这就是主帅的最主要任务,看似简单,却又是最难的事情。
这世间看起来越是简单的事情,其实就越难办到,比如吃饭,很多人都觉得吃饭是最简单的事情。
但很多人都会面临一个选择,或许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答案。
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就是为了吃饭,这两者,你会选择哪一个?
比如呼吸,人人都需要呼吸,却很少有人懂得呼吸的奥义,只有罗澄这样的神仙人物,才会花费一辈子来研究如何呼吸。
反倒是一些看似遥不可及的难题,总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得到解决,比如决定文人命运的科考,即便从考到老,或许也会熬到“范进中举”这样的事情,也有人年仅十几岁就金榜题名。
比如做官,就算你不去选边站,三年一次的磨勘,只要你活得够久,单凭熬资历,有生之年都能够熬出一个宰相来。
高慕侠已经深刻体会到这一,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走到了仕途的巅峰,但却因为手中这一道密令,到底要不要发下去,而纠结迟疑,甚至在内心深处不断痛恨着苏牧。
大道至简,大抵如是。
他看着南方,在心里默数着,只要数数停下来,苏牧的命令仍旧没有到,他就会将手中的密令发出去。
这也是一种另类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只是很可惜,他的数数停止之时,并没有暗察子送来苏牧的命令,于是他将密令交给了一名弟兄,送入了上京的皇宫之中。
下半夜,他苦苦等待的时刻终于到了,这一次不是苏牧的密令,而是苏牧本人,亲自来到了上京,站在了他高慕侠的面前!
他从来不是个惺惺作态之人,从认识苏牧开始,他就知道苏牧并非池中之物,他终究有一天会一飞冲天。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苏牧确实已经飞龙在天,但高慕侠却再也找不到当初对苏牧的那股敬意。
因为当初对苏牧产生敬意,苏牧还是个他能够仰望的人物,而现在,他连仰望苏牧,都做不到了。
苏牧就像在云端之中藏头露尾的神龙,即便高慕侠成为了密探头子,都无法看清楚他的动向和意图。
就像他现在很不理解,为何苏牧要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出现在上京城中一样。
他已经是一军主帅,根本不需要亲身涉险,为何要来上京走一遭?
难道他不知道隐宗的刺客死士一直在寻找着他的踪迹,一直想要将他除掉吗?
人都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作为一军主帅,苏牧没有坐镇幽州,更没有出现在大定府,反而马不停蹄出现在上京城,这样的敌人核心之中,为的是哪般?
高慕侠有些不理解,虽然迟了些,但他无法否认,在他最需要的时刻,苏牧终究还是想着来见他的。
他仍旧很悲愤,仍旧很恼怒,既然已经决定要来,为何就不能来早一!
只是他并不知道,为了赶到上京,苏牧抛开了孙金台,抛开了郭京,只有不闻不问,跟着他一路北上,过大定府而不入,沿途跑死了十二匹马,才抵达了上京城。
他本想第一时间来见高慕侠,但他看到了城头弟兄们的尸体,他看到高慕侠那个店铺已经成为一片焦土和残垣。
“你来迟了…”高慕侠如是道,他并不看苏牧,因为他担心自己看到他满身的风尘,会软下心来原谅他。
一切都晚了,密令发布出去,耶律淳和萧德妃绝对过不了今天晚上,到了明天,整个上京乃至后辽,就会是另一番残局,会动乱,会崩溃,会走向另一个未知的局面。
整个北方大战的走向,都会因此而改变,大焱会越发风雨飘摇,或许能够从中渔利,或许所面临的状况会更加恶化,一切都重未知。
但高慕侠并不后悔。
他从来不是个冲动之人,从接管皇城司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密探的宿命,他能够看不透生死,却能够像弟兄们一样,为了理想而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他绝不原谅,弟兄们的死会变得一文不值,这一是他永远无法接受的。
因为这些人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英雄,他们应该得到足够的敬意,和回报!
苏牧的嘴唇翕动了许久,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些什么,他只是伸出手来,将一样东西,塞到了高慕侠的手里。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高慕侠感受着掌心之物的质感,心头陡然发紧,眼眶便热了起来,他面对这房中的火炉,默默地将那密令丢进了炉子里,就像烧给天上的弟兄们一般。
烈焰如同恶魔的长舌,将那密令包裹起来,上面并无字迹,这才是他高慕侠,真正痛恨自己的地方!
即便他承受着弟兄们死去的痛苦,他仍旧无法冲动任性,哪怕一回!
或许也正因此,他才能成为皇城司的大当家,才能成为苏牧最称职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