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沈文宣瞅着这间房,突觉路漫漫其修远兮,索性他最不缺就是毅力,一手烂牌整着整着,最后变成好牌也说不定。
他今晚就是在这睡的,张家当家的去得早,张大娘和张铁牛几个兄弟帮着收拾了好一会儿,勉强把院子里的野草除了,修了一下栅栏门,补了一下房顶。
沈文宣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耳边不时想起风过时房子发出的呜呜声,还有不知何物行动时的窸窣声。
真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沈文宣默默捂紧身上的被子,掏出包袱里两个已经冷了的烤番薯,一边吃一边回想着来这儿之后的一件件事,沈家人叼毒刻薄,但只要他们不犯到他身上,他也懒得和他们过不去。
还有香花院的事,也不知道老鸨办事能力怎么样,那剩下的四十五两到手,他就把整个屋子翻新一番。
但在此之前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坐吃山空,得想办法做点儿生意挣钱,手上这五两正好算作本钱。
读书考科举这样的事情他就没想过,一是不感兴趣,二是没有那样的本事。认个繁体字还行,真要他之乎者也怕是他自己就先笑了。
沈文宣盯着头等茅草间隙露出得些许星光,本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最后竟然睡着了,没听到房子外面小路上磕磕绊绊的声音,一个仓皇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眸中的影子比这黑夜还要黑,看不见前方的光。
第4章
第二天沈文宣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
手指按揉着眉心坐起身,他一向自律,外面又吵得厉害,索性翻身下床,歇了睡回笼觉的打算,在还没全塌的厨房里拾掇拾掇,找出一个木盆出来,打算去村口的井里打点水洗把脸。
从今天起,他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刚出了院门就见一早上吵嚷不停的地方围了一大波人,沈文宣顿了顿,他虽然不太爱凑热闹,但既然已经在村子里住下来了,发生的大事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好。
正好昨天他到沈家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回来了,现在可以去露个脸,如果村长在的话,可以顺便和他说一声。
沈文宣提着一个盆溜溜哒哒地往那走,走到人群不远处终于听清那儿在吵什么。
“好啊,你个贱人!贱哥儿!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这他妈的都跑几回了?!我这次非抽死你不可!你跑啊,你再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妈的!贱人!”
“我今天不打死你就他妈的不姓沈!”
沈文宣长得高,透过一群爱凑热闹的村妇们很容易就看见了里面,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胖汉子正在打人,手中的草藤一鞭挥下一鞭,只听空气中的破空声就能知道他使得力气有多大,更别看那被打之人的惨状了。
沈文宣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围的人多,里里外外起码有三层,但空中最响的还是那鞭挞声,夹杂着些许看好戏的交头低语,以及脸上怎么也藏不住的冷漠和厌恶。
沈文宣皱了下眉,一转头就看见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张大娘,和她在一起的还有昨天赶马车的张家小儿子。
“张婶子,”沈文宣叫了一声,走在她面前,问道,“里面是怎么回事?那汉子打人,怎么也没见有人出来管管。”
“管什么呀?别人家的事,外人不好掺和。”张大娘看见沈文宣就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昨天她都听儿子说了,这沈家小子为了救她儿子竟然敢顶撞军爷,这份情她是怎么还都还不完。
“哦,对了,你离村半年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二舅家给你这三表哥买了一个双儿,哎,你三表哥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你二舅家就他一个独苗苗,早把他给宠坏了,懒得出奇,就没见他下地干过活儿。”
张大娘说到这儿拧着眉啧了一声。
“平时见他们家殷实,村里给自家姑娘找好婆家的也没怎么介意你三表哥懒,但他家里也不知怎么的,儿子都到快成亲的年纪了,竟然连个聘礼都给不出。你说,村里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他娘那几天整天发愁啊,脑子一懵,你猜怎么着?竟然去城里牙行买了一个双儿回来,买的时候也不看清楚,那眉心痣是假,那是个暗双!”
张大娘说得绘声绘色,哀叹连连,里面的鞭挞还在继续,夹杂着咒骂声。
沈文宣盯着人群中央的那个人,双臂交叉着蜷缩在地上,散乱的头发落了一地,看不清脸,背上的伤痕一道多过一道,即使如此,竟然也一声不吭。
难道被打昏了?
沈文宣眼神一撇,注意到那个人的手指随着每次草鞭的落下都会疼得一颤。
看来不是。
“暗双怎么了?”沈文宣问道,“都是双儿,难道还有高低贵贱之分?”
何况都是人,但周围人看戏的表情却像是看一条不听话的畜牲,让人勾起一点儿......不太美好的回忆,真让人不舒服。
沈文宣垂下眼眸,遮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暴戾。
旁边的张大娘听到他问的问题,顿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暗双不阴不阳,是个不祥的东西,谁沾谁倒霉,大庆国哪家不嫌弃?既不如那些姑娘和正经双儿易受孕,更比不上男子那般力气大,能干活,真是白生下来,一点儿用都没有。”
张大娘说到这儿啐了一口,似乎连提一句都觉得晦气,“沈家这次真是白花了银子,带回来的这个还不安分,这都还没过门呢,就已经跑了三回了,你三表哥算是在村子里丢了大人,所以你也别看这双儿可怜,这都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