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佐铭谦又一次离开西川,在离开之前,他以江韫之的名义去拜访苏家,苏家很热情地接待他。
苏家原有二女一男,只可惜大女儿苏白尘早殇,而二女儿苏白雪在苏白尘死前便已经远嫁到及南去,只剩下一个儿子在望西城念书。
佐铭谦很幸运,他到苏家时,苏白雪正好带着女儿回娘家。
苏白雪是个年轻漂亮又稚嫩的女人,跟她的女儿站在一起就像大姐和小妹。她一直盯着佐铭谦,最后直接利用女儿席景宜支开父母,微笑着对他说:“我知道你来我家做什么,如果你想得到某些东西的话,就跟我来吧。”
苏白雪领他到一个上了锁的房间外面,自己掏出钥匙开门。
房里一股尘土的味道浓郁至极,窗户紧闭,蜘蛛结网,东西摆设整齐却又布满灰尘,可见这是一间荒废已久的房间。
苏白雪轻描淡写道:“这是姐姐的房间。”
“你说什么?”佐铭谦错愕地问,茫然地看着这个寻常房间。
“这是姐姐的房间。既然你今天能到这里来,证明你没有忘记,或许你以为你们之间的事只有你们两人知道,但其实我也知道,姐姐对我说的。我为姐姐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今天似乎可以说出来了。”说着,苏白雪的眼泪迅速划过白皙的脸颊。
佐铭谦永远不会忘记,当苏白雪打开角落的柜子时,那股突如其来的浓厚的樟脑味仿佛承载着多年的历史沉甸甸地压向他。
苏白雪双手捧着一个木箱子转身走到他面前,秀美的脸上泪水与怨恨交杂在一起。
“杀死姐姐的,是你对不对?”
半晌,除了苏白雪的哭声便什么都没有了。
见佐铭谦愣住,苏白雪愤怒地打开箱子,拿出了那块明亮锐利的叁角形碎镜片,用力地拿在手上,“这东西我丈夫打听过,世界上只有一块,就在一个姓佐的美国佬手上。佐铭谦,江家的少爷为什么姓佐?”
望西河上没有大风大浪,一直以来平平静静,只有微波粼粼,在夕阳残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撒满璀璨的金箔。
这样的美丽,如同有一种诡谲的美感的郗良,至始至终深深地印刻在佐铭谦的记忆里。
苏白雪给的箱子里面,除了镜片,还有苏白尘的骨灰盒。
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苏白尘对苏白雪说她喜欢一个人,每天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个人,她总是在想,那个人现在会在做什么。她还说她摸了那个人的脸,她知道他长得很好看。
那年,苏家给苏白尘安排了亲事,苏白尘偷偷躲起来哭了好久,苏白雪找到她,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别哭了,我去替你嫁,好不好?”
等到苏白雪要离开的时候,苏白尘告诉她,那个人叫佐铭谦,就是江家里的少爷。
苏白雪对苏白尘说:“江家不是还有个女孩吗?恐怕他们青梅竹马,不能容下你啊!”
苏白尘愣了一下就笑了,嘴硬道:“现在还容得下就好,我才不管以后的事,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所以也不用考虑得太长远。现在,只要现在就好了。”她清楚自己比他大太多岁,可就是傻,就是放不下。
船要开,苏白尘忽然抓住苏白雪的手,并且塞了一张纸给她,偷偷对她说:“雪妹,人是不是在死前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苏白雪看见她眼里的泪花,看见她眉眼间对未知的畏惧,不知道该怎么办,船就开了,而苏白尘蹲在岸边,泪水流了下去,冲她喊:“雪妹,姐姐爱你。”
岸上的人都在看热闹,又觉这对姐妹实在情深。
这时的苏白雪也哭着张开她给的纸,上面写着:“雪妹,我爱你,也爱他,如果老天爷要我死,我多么希望能死在你们怀里。别觉得我胡说,只是有一天,我开始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可能也只是我胡思乱想罢。雪妹,你的夫家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不错的,你的夫婿也是人中龙凤,相信你们会厮守到老。最后,祝你一生平安喜乐,这是姐姐最大的心愿。”
苏白雪始终没有想到,等她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竟然是来看亲生姐姐化为灰烬的。
她哽咽了,掩口痛哭,哭得本就无言以对的佐铭谦手足无措。
他在愤怒吗?他在恨吗?没有的,要恨谁呢?他想起郗良天真无邪地冲他咧开小嘴笑着,想起郗良面目狠戾地拿起那块碎镜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抓住郗良瘦小的肩膀愤怒而残暴地审问她,为什么?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他没有,江韫之也没有,他们母子都没有。即便是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并且肯定了,可就是没有下文。为什么?他不知道,相信江韫之也不知道。
“我想,姐姐爱你,她早已把自己嫁给了你,所以我换了骨灰,没人知道。今天你来了,我把她交给你,要怎么办随你,我是管不着了。”苏白雪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和眼泪,抬头对上佐铭谦淡漠的眼睛说,“你不肯跟我说凶手是何人我也不强迫你,但是,姐姐惨死,凶器是你家的,必然和你脱不了干系。我希望你给我一个交代,给苏家一个交代,也是……给她一个结果。”
十一月,佐铭谦在欧洲游荡了两个多月后抵达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