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戈理了理思绪。他说是陶祈的男朋友并非是想在这个关头坐实名分或者先从父母下手,只是为了方便为陶祈做更多事。他猜测陶祈家里处境并不好,这一点在他看见陶母的时候得到了证实。现在陶父住院,如果情况不好,真的变成植物人的话,花费一定会更多。如果陶祈需要,他愿意提供这些。而男朋友的身份,或许能让陶母更容易接受。
“我和陶祈已经恋爱接近两年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上门见面。”严戈道。“这次伯父出事,我实在很担心陶祈,所以才跟着过来了,希望您不介意。”
陶母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严戈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您需要更好的……”
他刚开了个头,就没再往下说。
在陶母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与陶祈如出一辙的执拗。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尤其是这类涉及金钱的。
半晌,严戈低声道:“我只是想为陶祈做一点事情。我是真心喜欢他,所以愿意和他一起承担这份责任。”
陶母看了眼蜷在椅子上沉睡的陶祈,眼神里带着点安慰,声音很轻:“阿姨信你是真的喜欢淘淘,但是……阿姨不能让你出这个钱。你和淘淘谈恋爱,一定是有感情的,但是如果你今天给了钱,即使你觉得不算什么,淘淘自己心里会记得。往后,在他心里就理不直气不壮,连生气吵架都不敢了。这算什么呢?在感情里欠钱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我不会同意的。”
“我不会仗着这个欺负陶祈。”严戈郑重道。“我只是想为他多做一点事情,不想他难受。”
陶母沉默。
严戈又道:“如果您觉得用我的钱不好的话,就当是我先垫付的。陶祈是个很优秀的人,过两年他有工作了可以一点一点还给我,这样就不是我出钱,而是陶祈预支了工资。您觉得这样行不行?”
陶母抬头去看面前这个青年。他眼神十分诚恳,看得出来是真心的。
真心喜欢淘淘,真心想为他付出。
陶母心里涌出一点感动,几乎就要顺着答应了。然而,最终她只是轻声说:“我想想吧。”
上午九点,医生查房,说陶父情况不太乐观,看白天能不能醒来。如果没有醒的话,或许就醒不过来了。
陶祈和陶母的心都高高悬着,就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一刻不停地守着。
中午严戈去给他们打包了饭菜带回来,母子俩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
下午三点多,陶父的生命监护仪突然有了动静,医生护士一蜂窝地涌进去,陶祈站在门外,只看见陶父歪了歪头,向外面看过来。
就这么一眼,父子俩目光相错,陶祈眼泪夺眶而出。
醒了。
陶祈还没来得及欣喜,就看见医生护士们推着病床往监护室外面走,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他就这么看着,还有些茫然。医生说的话在他耳朵里变成一片“嗡嗡”声,无法辨别。
“病人苏醒后有癫痫症状……”
“叫人过来……”
“可能脑死亡……”
这些零散的字句被陶祈的耳朵捕捉到,他听见了,但不理解。
不是刚刚才醒过来吗?怎么会这样?
陶母看着医生进去,腿一软,跌在地上。
陶祈脑子还有些懵,去把陶母扶起来,母子俩直愣愣地站在病房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医生出来说要抢救,请家属去缴费,一群人推着病床往抢救室去。
严戈跟上去问情况,医生看了他一眼,直言道:“坦白说,现在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人抢救过来,但是脑死亡,以后没有反应。坏一点的话,可能直接死在手术台上了。”
陶母和陶祈都流着泪。
陶祈稍稍镇定些,哑声道:“请您一定尽力救救我爸……”
医生点点头,正要追上病床,却听见另一个声音说:“等等。”
陶祈转头:“妈?”
陶母擦了擦眼泪,问医生:“救过来最好的情况就是脑死亡,不可能清醒了,是不是?”
医生迟疑了一瞬,有些不忍,但还是点了头。
陶母扶着墙,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让他自己选吧。”
医生道:“病人现在已经接近昏迷……”
陶母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一步一步艰辛向前走。严戈见状跟上去,搀着她,陶母轻声道谢。陶祈止不住眼泪,跟上去。
陶父已经陷入昏迷,医生正在准备抢救室,医护人员简单进行一些急救措施。
陶母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看着她这二十几年来朝夕相伴的丈夫,回忆起他年轻时候的木讷腼腆,以往一家和乐的幸福日子。她一瞬间落下眼泪,连忙用手抹了,哽着嗓子,低声说:“儿子回来了。”
陶父没有动静。
陶母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重复,过了一会儿,陶父手指抽动,张开了眼。
陶祈在旁边,泪流满面。
自从陶父不肯见他后,陶祈心里难过,但还是尽力体谅,配合着父亲,避而不见。他有时候觉得父亲或许没有那么爱他,所以才这样对自己。但是现在,陶父在“儿子回来了”这五个字的呼唤下,从昏迷里醒来,陶祈突然难以克制自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