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打得人肠断,割了一寸芳心,南柯梦初醒一般,萧婵抬起头来,两行珠泪忍不住双抛,翻脸无情的说道:“曹淮安,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们俩,是一段天假的良缘呢。”
信与话语都飘飘然落地,萧婵哽哽咽咽的哭出声音。
曹淮安起首娶她并不简单,萧婵知道,但从未想过这一托头的事情都在他算计之下。
昨日问了庚帖之事,心里认定自己与曹淮安是天假的良缘。她莫名的被夫弃,而移的所天与自己曾有婚约,不就是天假的良缘吗?投到方才,说不尽的蜜意,还在勾动芳心跳荡。
才得明白自己被他的甜言巧语耍得团团转,萧婵很觉恻然,不胜悲情,痴呆呆地坐在原地,涔涔泪下。
时轻时重的哭声,不似以前有可宠之处,今反增加了曹淮安的悲伤。
曹淮安点头晃脑地上前来,一面音声酸楚的道歉,一面将她怀中一搂,脸揾着香腮,口寻以香唇亲吻。
俊俏俏的面庞揾在脸上,两只铁臂桎梏腰身。此时此刻,温暖的怀抱就像个无形的鸟笼困住她。萧婵烦上心来,三两下挣出他牢不可脱的怀抱,垂下粉颈,费了一番踌躇,问道:“既然瞒了这么久,为什么不一直瞒下去?”
曹淮安说:“婵儿以前一直觖望于我,我怕婵儿知道后,离我而去。”
“那如今告诉我,是觉得我如今心悦你,狠不下心来离开你吗?呵,大谬不然。”
萧婵眶里噙著泪。
早些诉来,她会生气,心是不会疼的,只有怒气。刻下诉来,心结缭一团的无声叫疼。
曹淮安软化在她的粉泪里,分辩之词都说不好。
“原来赵方域没我想的那么坏,曹淮安,你……”
萧婵默认切中了曹淮安的心思,后半截话因喉管一痒,顿了许久,才道:“曹淮安你也没我想的那么好,原来你待我的那份好,都是在掩盖自己做的坏事。”
各式各样的好,想起来有些讽刺。她忍着不咳,微微抿唇,显出两点生潮的小靥涡,掩口胡卢而笑,笑的嘲讽。
萧婵后半截的嘲讽话,和一道剑光似的直向曹淮安太阳穴打来。
曹淮安蹙着眉,压着上炎的火气,柔柔的投视她一眼,温辞道:“我们今次不要闹了,好不好?”
“我没有闹,就只是在说事实。”萧婵逞脸回道。
曹淮安听言,身子靠近三分,想把头拢进粉颈,有些撒娇的意味。萧婵偏头歪颈躲开,口声凉飕飕的说道:“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受了凉,你离我远一些吧。”
“婵儿不是说有东西给我吗?是什么呢?” 曹淮安果真后退了,脚下划然有声,把地上那封信拾起收回香囊中。
“没什么东西,而且,你不配。”
性命相关的玉玺,忽然就不想交给他,萧婵一语敷衍过去。道士说勿泄语他人,可她被曹淮安欺骗住了,以为他在自己面前是毫无保留,所以想把玉玺交给他,让他来区处。不期他的一颗心,黑漆漆的,深不见胡底,还瞒着许多事情。
“我一开始是骗了婵儿,但待婵儿好,自始至终都是出于喜欢。难道这么久了,婵儿感受不到吗?真的感受不到吗?我与婵儿坦言求和,婵儿却为了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发脾气吗?也只有婵儿,敢在我面前这般逞脸肆横。”
坦言赵方域的事情,本意当然不是想与萧婵破颜。萧婵一时性起,无情的言语与举止齐攻,曹淮安被伤得无地可遁,伤至极点,息声失色,说的话也不动听。
婵儿婵儿的,叫得很好听,可话却惹人急眼。萧婵涕痕满面,不知从何来的力气,拊床大怒,向他面上一啐气,发起喉急骂起来:
“我不仅敢在你面前这般逞脸肆横,天皇老子来了我都这般。”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阿谀曲从,妥首承色,任你呼来唤去?而后你欲望上来时,我要心甘情愿的扫榻以待吗?”
“你觉得你待我好,那是你应该的。是你先把我的生活搅得七零八落。我萧婵在荆州,不管是胜衣前还是胜衣后,不缺人疼,不缺人爱。曹淮安你算什么,不过比我大上几岁而已。”
“我告诉你,想让我萧婵阿谀曲从,妥首承色,这辈子不可能,等下辈子吧。呸,下辈子我才不想遇见你了……这辈子,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前些时日是这张小嘴儿里连珠般的发松之语,今日不念昔款,她的小嘴儿是余地不留的吐溢分言辞。
曹淮安耸然动容,肝心抽裂,怒气满溢于胸,举起一掌,想捂住还在喋喋不休的小嘴。
一掌举起,萧婵会错意,将那坚定无惧的目光移到举起的手掌上,扬着小脸迎接,道:“怎么?之前强共寝,今次欲批我颊吗?”
曹淮安颜色惨改成灰,嘴角带枯笑,意下又疼又气,疼的是萧婵竟觉得自己要打她,气的亦是因萧婵不相信他。那一掌在空中半上不下,手丫巴儿都是汗。一掌忽晃着贴在她脸颊上,道:"刚刚是我说话太重了,婵儿不要生气。”
大掌把一边脸颊与一侧耳朵遮得严实。
萧婵看向曹淮安。他两眥尽裂,点漆的眸子里露着的窈杳目光,失了温柔。窈杳的目光射人面时,像锋锷那般的凛凛割人,有些疼。
“我累了,君请归罢。”萧婵揭下斜萦的帐子,蹬履上榻,侧身向壁,拉高被褥遮住自己,半个脑袋都不露。
吵嘴两回都无人排解,曹淮安慌乱无策时,萧婵转过来,隔褥隔帐道:“曹淮安,我想回荆州了,明日就回。”
隔褥之音细如箫管,入耳朦胧不清,曹淮安一时之间以为自己耳岔了。萧婵得不到回话,掀开被褥,扬着脸,清爽的重说了一回。
话已说得嘴清舌白,曹淮安形如木鸡,呆视她,勉强作笑颜道:“婵儿真的是,好没良心。既然想回,就回吧。”
再吐伤幸之言后,曹淮安情绪鼎沸,摔门恼悻悻的离去。寂静中,那门发出可擦擦的“哐啷”乱响,曹淮安招手唤来缳娘,让她着手收拾东西,说是明日萧婵要回荆州。
萧婵始终扬着脸,待到人影消失在眼眶中,不由分说,泣声渐粗,泪垂双颊。他的眼睛是瞎了耳朵岔了才不知道自己说的是怒中之言。
缳娘一头雾水走进来,萧婵扑进缳娘怀里大哭,道:“缳娘,我想阿兄了。”
衣襟一滩的凝泪,缳娘不知发生了何事,问了几句,萧婵却哭得更厉害了,她索性闭了口,通夕偎在她身旁。
泪眼至枯,萧婵也累了,便渐渐睡去。
曹淮安发指眦裂,一路上见树乱砍,见石乱踹,所经过的地方,那树木都砍得七七八八没有几个完整的。回到书房,怒火不减,把案一掫,案上的东西落在地里霹雳乱响。晚上去到教场,喝了几壶酒麻醉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