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子三人歇下,体型稍有差异的两婴儿裹在小被子里睡在母亲身边,小脸缩成一团,模样青稚,呼吸清浅。
内室团绕温馨,教人不忍出声打扰。
医士产婆退离房门各自被请回客房休息,蔺祥搀着老太太入门瞧过,见那母女三人歇下,暂且离去。房间里热闹气息散去,蔺芷妍仍赖在床前,遭她娘扯衣袖拎到外室。
珠帘相隔,帷帐里的温馨都模糊了,蔺芷妍心中放心不下,杵在母亲面前,间或眺望床榻那处。
蔺夫人压低嗓音唤女儿的名,板起脸嗔她,“小崽子,你与为娘交实底,你对你嫂嫂何时动的心思?”
蔺芷妍转眸回望母亲,面容沉静,她沉默了瞬幽幽道:“娘亲此言偏颇。”
她不疾不徐回话,蔺夫人听来牵起眉峰,沉声问她此话何意。
“白家三小姐是我蔺芷妍三书六礼娶回蔺家的。依儿本当是我妻子!”
“悄声!”蔺夫人横眉斥她莫要惊醒熟睡的大小三人,拉她到跟前,与她一笔笔算总账:“当日你兄嫂大婚,柯儿体弱难以操持,你祖母你爹与我不得已,要你男装替兄迎亲……可还记得,你出发之际娘叮嘱你什么?”
当下着男子长衫的蔺芷妍咧嘴嗤笑,神色中几分不恭桀骜,她轻怠应付道:“您让我牢记身份,敬长守礼。”
“那你是如何作为的?”
蔺芷妍不语,思量后直视母亲,直白道:“我欢喜她。无论是夫妻或姑嫂,无论何等距离,我笃定她了!”
“你……”蔺夫人扶额,遭她气得头痛。良久,蔺夫人摆摆手,端回冷肃神色,“我只问你,你与她、进展如何?”
蔺芷妍垂眸思虑时,蔺夫人瞟一眼床前回过头来,起身,冷冷端视她:“静依之长女体质与你相同,你待如何解释?”
蔺芷妍抬眼淡色对她母亲,十足冷静道:“您知晓了,何须问我。”
她所言犹如当头棒喝,蔺夫人后跌一步,“你是说白静依的女儿是与你的?!”
蔺芷妍受母亲颤手指点着,仍面不改色,只是赌气冷哼,“静依怀胎才八月,徐大夫可作证。这俩孩子,如何都不是您好儿子留下的。”
“你!你个逆女!”蔺夫人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她跌坐回鼓凳,抚着心口脸色煞白。
蔺芷妍迎上来为母亲揉肩,“娘您别动气,当初若非是我请徐大夫帮忙,咱蔺家何来的生气?”
蔺夫人听她隐晦承认拉拢外人瞒天过海一事,气得撇下肩头的手,“欺上瞒下,你还有理了?!”
蔺芷妍屈身,蹲在母亲跟前,轻道:“孩儿只是心疼祖母父亲与您啊……”
蔺夫人将她扯一边去,手肘支桌沿撑额叹息。蔺夫人沉吟过后,直身端坐,叮嘱蔺芷妍,“切记,你与孩儿身世,不许多教旁人知晓。便是那祖母你父亲都不可。对外,便声称你长嫂所出是一对兄妹。”
蔺芷妍骤然阴沉了脸,一口回绝:“却是为何?孩子是我的,是依儿与我的女儿,不是旁人谁的儿子!我不要我女儿委屈什么,反之,我一定尽到母亲责任,好生爱护我一双女儿,还有我的发妻。”
“胡言乱语!”蔺夫人被她气得热血上涌,追着捶打她。
此时,卧榻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自她眼角滑落一滴泪。
蔺夫人与蔺芷妍谈话讨论自己女儿身世之处,她听到了。
内室里传出悉悉簌簌的轻微响动,是白静依撑起身亲昵女儿,她凝着笑摩挲长女的脸,望向次女心疼不已。
蔺芷妍悄声回内室,看白静依抱起襁褓里的小婴儿神色骤变,慌忙迎上去问缘由。
襁褓里的小女儿皮肤紫红未退,而她母亲脸色惊白。
白静依贴着女儿小脸,说得有气无力。“孩子发热了……”
冷水淋头,蔺芷妍回过劲冲出门奔客房请大夫。
徐大夫匆忙赶来,摇头叹息宣布惊闻,只道孩儿脉象轻弱,处境糟糕。
蔺夫人头脑昏沉近乎晕倒;白静依跌下地跪求老大夫救女儿。蔺老爷去而复返,搀扶发妻宽慰长媳,急得白须颠颤哀叹连连。
蔺芷妍一扭身跑出去,一鼓作气跑向后院马厩。
清寒的秋夜里,支影彷徨,马蹄纷乱。
蔺芷妍驾车飞奔来回,请回城南一位赋闲告老的杏林圣手。
……
蔺家内宅灯火如昼。
老大夫携药箱连夜赶来,对小儿望闻问切,捻须告知蔺家人,小儿气闷,须得施针。
“大夫,可还有别的法子?”蔺夫人愁眉不展。蔺老爷叹息道一句大夫请便。
蔺芷妍靠近来,凝着白静依,轻声哄她……看她眼眶通红,几欲落泪,偏还强忍着,将怀抱里的小宝贝交出来,由大夫施针……蔺芷妍想安慰却不能,她将女儿抱去床尾,悄然回归白静依身边,小心坐床边,试探着握她的手。
白静依的手凉过秋风秋夜。蔺芷妍心颤,握她紧些。
卧
', ' ')('房里外塞满了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无不提着心目视着大夫施展救人技艺。
当烛火上煅烧过的寸长银针逼向小婴儿,当苍老的手持针刺破娇嫩的肌肤……蔺夫人倚着蔺老爷掩面低泣,蔺芷妍咬破嘴唇,忧心看向身边的人。白静依暗中捏拳,她止不住落泪,泪湿的眼紧盯着布针的苍老的手。
捻动针尾将针尖送入青稚水嫩的肌肤。睡梦中稚嫩的小婴儿扁起嘴巴,呜咽着发声。
小人儿在哭,哭声低弱,令人揪心。
白静依也哭,她再难忍住,纵容自己扑向身边人的怀抱,埋藏在蔺芷妍胸前隐忍哭噎着放肆落泪。
蔺老爷眼眶湿润。蔺夫人偷偷抹眼泪……
白静依攥她衣襟哭,仿若是攥着她的心尖……蔺芷妍心痛难抑,回抱着白静依,抚背宽慰她,陪她支撑。
一盏茶后,大夫收针,难捱的阶段尚未结束……
小婴儿她全身紫红淡去,少有几分骇人。
小家伙开口阵阵低泣。听来如小猫挠心,又痒又疼的。
三更过半,梅香红着眼眶将温热的汤药奉来母女三人的床边,颤声唤她家小姐。
白静依将药碗接过,喂药给蔺夫人怀抱着的小婴儿。
俏红的小嘴被送入一口苦药,小家伙脸一垮,撇嘴吐舌,不依不饶,将浅淡的眉生动地拧紧了。
此时全无逗弄孩子的兴致,在场大人忧愁神色面面相觑。
“大夫您瞧,这当如何?”
大夫叹气,委婉道:“为妥善须得用药。”
佐以甜汤,连哄带骗试过几次,小家伙实在不给面子,将糖水尽数也吐出,缩在母亲怀里扭身,哭噎着道明委屈。
“这般不成,交给我。”蔺芷妍从白静依手中接过药碗,请母亲帮忙将小儿嘴分开。
“你要做什么!”
“静依莫急,我不会伤害女儿。”
眼前两个旁若无人的,蔺夫人心惊肉跳,瞥视蔺祥未见他神色有异,暂且压制心虚,忍下心疼,如蔺芷妍所说将小孙女嘴巴挤开,由着蔺芷妍灌药。
白静依倚在床头,她敛拳,指甲划破锦被缎面。在摒息的压抑中,布帛撕裂十分清晰。
给小儿喂药又勉强喂些米糊,奔忙整夜。光亮刺破夜幕,天边破晓。
母女三人平稳歇下,送老大夫出门,蔺芷妍私下请教小儿状况,老大夫仍叹息,走前叮咛她,道明孩儿体弱必须仔细照料,不可马虎分毫。
蔺芷妍抬眼直视天边闪耀的光芒,眼窝里不自知滚落许多湿热。内心惆怅万千,顺风顺水成长将近二十年的蔺二小姐头一遭尝到后悔的滋味。
倘若不是她先有苦苦相逼迫使白静依就范,后又浪迹在外惹白静依伤心,甚至胡闹到失控让有心人有机可乘……
她与白静依不会决裂至此,遥想未来,或许会有她们的孩儿顺利降世。
蔺芷妍咬牙无声落泪,愧悔的泪水敲打在家门前青石板上,格外响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