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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机响了。”云花帮他从床边柜上拿过来,接通扶在他耳边。
她看见来电显示是“费馨”,她记得他给自己的备注是“搭档”,而她给他备的是“队长”。
“费医生,”他接过手机,手指相触的瞬间两个人都自觉地抽离,“放心,我情况稳定……可是……要不等婚礼以后……好吧,那就下周……可以,那就周五……你呢,最近忙吗?……好,周五见,拜拜。”
对面女生的声音很甜,他和她讲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着温柔的笑意,好像很舒心。
“什么婚礼?”他们为什么会聊到婚礼?谁的婚礼?
“我二弟,下月结婚,我要回老家陪他张罗。”
“周五……”
“去做个体检。”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他的健康状况还很乐观。
“我陪你去吧。”自从周旭帆点出他在看医生后,回想之前的种种,再加上昨日的创伤,她现在很担心他的身体。
“你忙你的吧,哨核比较重要。”
“那还是你重要。”
……
费馨所在的医院是北京最好的哨向医院,而她最擅长的就是向导的精神场治疗。她从北京中医药大学的中医学毕业后,又在协和医学院主攻相关领域的医学问题。因为她中西医结合的创新疗法在临床实践上很有成效,所以年纪轻轻才27岁博士在读就是主治医生了。
“曾弋。”
她穿一身白大褂,温柔的波浪马尾干练地扎在脑后,里面是休闲的灰色针织衫配牛仔裤,脚踩一双帆布鞋,手插在大褂口袋里,大方自然地走上前来和他打招呼,笑着过问他一些近况,嘴角的两个梨涡浅盈盈的。
“这位就是你的搭档吧,”她转而看向云花,脸上洋溢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却很符合大众对医生期待的自信而亲切的笑,语气温和而专业,“你好,他和我说起过你,你们是结合搭档。”
“您好,费医生,云花。”她能感觉到,费馨和自己一样是哨兵。
“刚好你在,那这次看看,有机会就尝试一下配对疗法吧。”她操作着电脑,让助理去开了几张单子,然后又对曾弋说:“走吧,我带你去体检。”
“我——”
“您在这等会吧,我陪他去就行。”费馨说着站起来笑着看了看曾弋,没等他发话就拿拇指食指两根揪着他手肘的衣袖把人带出诊室,而曾弋顺手关了个门。
“您大忙人还亲自陪我去体检啊。”他笑。
“为了你,就不忙。我特意挑的周五,人少。”费馨一路上边和同事打招呼,一边快步疾走,这赶路速度也是医生习惯了的。“倒是你,你才是大忙人吧,约你来体个检这么难,早从年底就约你来,约了好几次都不来,都是我跑到你那去给你面诊,这次精神场崩溃,才乖乖来了。我说你——”她笑眯眯地绕到他面前,一脸玩味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调皮:“不会是怕打针怕抽血吧?”
曾弋被她逗笑了,笑着轻轻摇头。
“你亲自给我打针我就不怕。”他也跟她开玩笑。
“等着吧,会有的!”费馨冲他眨眨眼,然后推着他的背把他送进了CT室。
……
“久等了吧,向导体检就是麻烦,就算不排队,把检查项目做完也要一上午。”费馨从值班台领来三份盒饭,“你们就在我这吃吧。等会儿让他休息一下,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就开始治疗。”
“好。”云花当然得听医生的安排,只是她总感觉这个费馨对曾弋的兴趣远远超过医生对病人的范畴,哪个医生会陪病人检查一上午?她不相信一个医生对每个病人都会做一些无谓的肢体触碰,有些简直就是为了碰而碰,她就是想碰他。还有那目光,但凡曾弋在她的视线范围里,就会被她热情浓郁地注视追随。
而她,甚至毫不避讳掩饰对曾弋的欣赏和倾慕——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如此。
曾弋在诊疗室的静音间睡得香甜,连日来的操劳,加上大兴安岭的拉练和救火,结束得匆忙和紧促,这周他好不容易把之前的工作收了尾,又在医院逛了一上午,下午还要和云花——他那难办的哨兵一起配合治疗。
现在在费馨这里,他很安心。
他和费馨之间是有一种宿命般的默契的,就像一个词说的,一眼万年。
那种流淌在彼此间熟悉亲切的感觉,在他初见她时,就让他灵魂震怵——只消第一眼视线交汇就能笃定一些常人间通常需要费力证明却依然隐晦难明的东西,就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好几个世纪。此刻他们出现在彼此的世界里,带着命定的羁绊和使命重逢,明明确确正是为了严丝合缝地填补对方生命的某处空白。
费馨拿到各项检查结果后,又和云花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把她送进了治疗室。
“费医生,我具体要做什么啊。”
“我会在你的耳机里给你指令,你尽量和他保持身体接触。我们要收集你们场域互动下的实时信息,然后分析你们的连接存在
', ' ')('的隐患。这样可以更好地治疗他的精神场损伤。我会实时观察你们。”
她说的是透过那面特制的玻璃窗,就是刑讯逼供常用的那种单向玻璃,一面是镜子,一面透明。
治疗室里很暗,只有以哨兵的视力才能看清,据说这样屏蔽视觉信息是为了缓解接触中向导的紧张情绪。云花按照她的指示脱衣脱鞋,去除衣物。她只穿着最简单的“比基尼套装”——束胸和短裤。这真的有点尴尬,特别是当曾弋也穿着短裤出现在门口的时候。
这是另一扇门,和静音室连着,显然他也是接到了指示,需要尽可能地裸/露躯体。
怎么说,看来最前沿的治疗方式,也无非是质朴到需要回归皮肉接触。她现在是不是应该不合时宜地感叹一句:原始和本能万岁?
曾弋的神色迷茫,他什么也看不见,也收不到任何指示。
他漆黑的大大的小鹿似的眼瞳,还是那么漂亮。而此刻,在黑暗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
“现在可以试着接触。触碰他,握手,或是别的什么方式,温柔一点,不要吓到他。”
云花接到指示,轻轻地走过去。
她抬起手,缓缓地,覆上他的喉结。
突如其来的微凉的触感让他轻轻一颤。
因为知道是她,所以他只是顿了顿,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于是那个凸起的小东西就在她的指腹下滚动,向外抵触着她。
他喘了口气,向导素从口腔散出来。
她把整个掌心覆上去,看起来就像掐在他的弧度美好的脖颈上。
一瞬间,她真的想用力掐下去,让他的秀气的眉头蹙起,泪水涌出挂在微扬的眼尾,看向自己,求饶。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轻轻地把手抚摸上他精巧而轮廓分明的下颌,手指向上攀上他的唇。
触感是温软的,倔强地抿起。
鼻息扑在手背上,痒痒的。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于是她反握住他。
他闭上眼,手肘折起来,把她的手往自己身边牵引。
她顺着他靠近,把另一只手转到他后颈,然后面对面相拥。
她能感觉到自己胸前因为挤压而变形,她右侧的肋骨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跳的搏动。
而她胸口上内衣的蕾丝边边蹭得他心痒。
她感到他的手缓缓在她背后收紧。
她亦搂住他的腰,细窄的,紧实的,柔韧的腰。
他的头埋在她颈窝,呼吸放缓,变得悠长。
“现在,让他接进你的精神场。”
云花踮脚贴上他的额头,而他心领神会。
她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
看他惊讶地张开了嘴。
天知道此刻她有多想亲他。
但她只是温柔地哄他:“放松,都交给我,我的精神场不会伤害你,你不会受伤。”
他在精神场里回答道:“我知道。”
她笑了,再次将他抱紧。
直到皮肤的渗出细汗贴在他们之间顺着缝隙流下,她也未有松动。
“花儿。”
她听见他在精神场里唤他,声音柔柔的,软软的,毫无防备。
“嗯,我在呢。”她回应他,同时搂着他轻轻地晃,“你很安全。”
他像睡着了一样沉入她的精神,晃荡,晃荡,像是做梦一样,无知无觉,又全息全觉,像是空气在飘。
她静静地守候着,任由他靠着,支撑着他俩的身体。
他们是提前注射了抗干扰剂的,所以接触不会触发情潮。
在此之前,云花一直有一个顾虑。她怀疑对他的感情,可能源自于哨兵对向导的生理欲望。他是她接触得最密切的向导,她又见过他结合热里的样子,罗麟、楚天,等等,诱发了她对他的感觉,所以她自然地对他产生了占有欲,甚至对他的身体,产生欲望。这是生理需求,虽然很像爱情,但其实只是本能不是爱,是脑补过多让她误以为自己被诱惑了而对他抱有爱情。
她甚至不理智地强制结合了他,?不仅给他造成生理困扰,还诱发了之后种种意外,所以遭到他的报复,他的不满,她责无旁贷。
可是现在,明明屏蔽了哨向的结合热,她的心动,她的欲念,她想要得到他想要将他收于己有的迫切念想,并没有减弱分毫,反倒更纯粹了,更浓烈了,浓烈到甚至让她感到害怕。
她对他的欲望根本与哨向体质无关!
她对他爱恋,独立于本能之外,仍然绚烂丰盛到超出想象。
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爱他。
精神图景里,雪豹把狐狸圈起来,尾巴尖尖在他的身上一扫一扫地,驱赶蚊蝇。
这时,碧蓝天空上恍然掠过一道金色的巨影,鸣叫着,从东方升起,振翅掠过万里长空……
是幻觉吗?
曾弋在她怀里动了动,醒过来了。
', ' ')('于是她揉揉他的太阳穴:“还好吗,累吗?”
“累。”
费馨的声音传过来:“让他缓缓,五分钟后结束。”
“感觉怎么样?”她给他擦汗。
“不难受,但是说不清楚,精神场很乱,又很模糊。”
“没关系,第一次嘛,已经很好了。以后会更好。”
“我口渴了。”
“马上结束了,我给你拿。还想要什么?”
他摇摇头。
云花看着他,清瘦的倦容,心一揪忍不住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而他淡淡地笑:“我要的太多你给不了。”
……
费馨观察这两个人的互动,好像自己才是玻璃镜内的那个女人,触碰、拥抱、引导他的肉体和灵魂,完全享受着他的全心交托和美好反馈,一个空澈的眼神,又或是一个不由自主的偎依……
然而她不是。
她做的很棒,她好像很了解他的节奏和需求,她甚至都不怎么需要自己的指导。
于是她罕有地被某种陌生的负面情绪困扰了,她知道是对曾弋的情感影响了她。她吃惊的是她竟然很难在他们面前掩饰自己的失落,以至于一向温和到令人如沐春风的语气都冷得像是结了霜。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不轻松,不自在,不明媚的样子。
“好了,我会把数据分析完,制定下一步的治疗计划。”费馨把他们送出门,保持她素有的细致和严谨,“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识到,刚才有一个阶段你们精神场的联结跃升了。这种跃升状态,在中医理论里叫金玉和鸣,被认作是天然的疗愈态。简单来说,在跃升中,向导的精神场会变得敏锐非常且对哨兵精神场的适应性大大增强,同时消耗和损伤降到最小。而且,跃升可能对向导的精神屏障有修复效果。不过,关于这一点我们的资料太少,因为跃升是一个很罕见的现象,能稳定维持跃升并观测到修复效果的案例,非常稀少。不过,你们既然能出现跃升,就是好迹象。想必在你们的工作上,如果能继续发展跃升,也会有帮助吧?”
确实,如果以后能持续达到传说中跃升的状态,在军事上也是极有优势的,最浅显的就是,减少消耗从而提高向导的持续作战能力。同时,连结的强度、敏锐度、有效范围等等各个次面上,几乎都有全面的提振效果。
“跃升?”曾弋听到这个词颇为吃惊,他在方才的过程里其实并不是全程保有清醒意识的,他不太敢信在自己被类似催眠下的潜意识状态的联结中曾出现过短暂的跃升,“你确定?”
费馨肯定地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能保持在跃升态里,他就不会受到我的精神场带来的负面影响?!”云花几乎是异常敏锐地,立即就抓住了重点。
“希望很大。”
所以,那个朦朦胧胧的展翼腾空的金色影子,真的是跃升图腾?
她还以为看错了。
“一定要保持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才会触发吗?”曾弋沉吟地说出了心中的困惑,“这个条件我们可能不满足不了。”
“跃升没有硬性条件必须如何接触来触发,有的跃升联结甚至能在铅板阻隔下非接触地建立,说得不专业些,这个东西挺玄学的。”
“费医生,谢谢您。”这是云花今天第一次放下芥蒂抒怀而笑,她的眼里燃起了坚毅的火苗,“既然我和他能触发跃升,就能掌握跃升。我们搭档这些年,经历过多少挑战不都挺过去了?不就是个跃升么,不差这一个。”
费馨投来赞赏的目光,她从她眼里看到了她们的某种相似——自信且不信邪的盲目乐观。
如果她们的联系不是围绕曾弋展开,她们会更亲密。不像现在,女人天生的默契让她们彼此都能看到,隔在她们之间的那丛显而易见不言自明的荆棘。
回到车上,曾弋疲惫地窝在副驾驶上,而云花握着方向盘在北京的市区大道上平稳而缓慢地挪动。
周旭帆的车上有一股阴柔的香水气味,时间久了让曾弋头晕。于是他摇下车窗,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霓虹与雾霭。
“下雨了。”他能感到细小的雨丝飘落在面颊上。
她看出他很累了,所以着急:“真想快点回去!”
“滴——”云花拍了一下喇叭,对插进来的那辆车表示不满,本来就只有十几迈的车速,又要多等一个红绿灯。
“过两天我陪你回家呗。”你弟结婚,我也凑个热闹。
“怎么,你想帮我当挡箭牌啊?”
“什么挡箭牌?”
“我妈给我约了人相亲,本来说好和翡岚一起回去,这样就能找借口不去了,后来想想,去呗。我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相亲的年龄了。万一遇上合适的呢。”
这么个挡箭牌啊。
相亲。云花在心底苦笑,看来我在你眼里,真的只是姐妹啊。
也是,我们毕竟是连做爱都能不和谐到那种地步的两个人。你对女
', ' ')('人不感兴趣也就罢了,但你要是感兴趣,我们还能做得那么尴尬,那也太可笑了。所以——
“你妈给你介绍的对象,男的女的啊?”
“跟男的玩,又生不了孩子,还用结婚吗?”他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看出来我对男人感兴趣了?“当然是女的。”
跟男的玩。所以你还是玩过咯?你怎么这么能,男女不忌,可真吃的开啊。
“我看费医生对你挺有意思的,你直接追她不就行了。”
“你也觉得她不错啊?她父亲我还认识,南京军区的一位老首长。”
也。
云花听了这句,像是一脚踏空,又瞬间落寞了。
提到她,他甚至笑了,好像眼下无聊难捱的堵车都变得轻松起来。
“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找到她来当你主治医生的?”
“从新疆回来以后,翡岚介绍的,她一个朋友给她治过。”
“那也不久嘛。”怎么好像很熟络似的。
“人和人之间要是缘分深的话,认识多久又有什么紧要呢?”他温和地笑着,眼光看过来,直视她眼底。
她仿佛被锐利的射线灼伤一般迅速避开了,是啊,要是没有姻缘,认识五年也没用。
沉默了,一沉默时间就显得格外漫长。她想找点话说,可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想起方才费馨和他说的,曾弋体检后需要修养,他的精神屏障在和她搭档的这些年受损很严重,如果治不好,就要准备好从一线退役。她的话让她恐慌,更让她自责。
“他甚至想过去摘除腺体。”
我让我的向导想去割腺体。云花,你真该死!你竟然从未关心过他结合后的生理问题,也从来没想过,他因为你,默默承受了多少伤痛。
只因为在你面前,他一向是强悍的,是无所不能的,你就粗心大意地以为他不会被影响,他和别的向导不一样。
可是,他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向导啊,明明你们的匹配度只有八十几,你怎么就那么盲目地信了,信了他是万中无一的特殊,特殊到即便她无论怎样任性随心地变换场压,他都不会因此受伤。
曾弋,不晚。
现在还不晚。
我们一起熬过去,只要能治愈你,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们做一辈子搭档,我不惜一切!
这两年我们总是聚少离多,所以,只要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兴许就能帮你多一些。
在最后一个路口前,她对他说:“这么晚了,来我家吧,我们一起喂猫。”
她竟然还能一脸无谓地说出这种话,她是不是经常这样找个稀烂的借口随便约人?她家可只有一张床。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不了,我住你们处的招待所。”
……
湖南益阳。
江翡岚没想到能在婚礼上看到云花,她一身伴娘装扮走过去敬酒。曾弋没说过会带她来。
“花儿,怎么,回来盯梢啊。”她笑得眉眼弯弯。
“就是,刚好休假无聊,蹭他顿饭。”
“明天520,你有安排吗?”她话里有话地暗示她,“不和男朋友一起过啊?人家会不会吃醋?”
“520有什么好过的,我不如自己瞎逛逛。已经有情人节七夕了,再加上这个,要是年年过,想想都麻烦。”
“也是。”
“呦,岚姐,花姐,你们都在啊!”
云花抬眼看去,来人有点眼熟。
“我是孙芒呀,花儿姐姐你不认得我了?”她说着很亲昵地贴过来,挽着云花的手。
“哦,是你!”她想起来了,那年曾弋生日她们见过。
“你和你花姐亲吧,我先走了。”
云花给她的热情撒娇弄得有点懵,合着难道这姑娘不只是亲曾弋,是逮谁都这样?
难道当年他俩……
“姐姐,你跟表哥怎么样啦,在一起没?”
“表哥?”
“弋哥啊。我说,当年我就觉得你们像一对。怎么了姐姐,他很抢手的,以前在学校追他的女生很多。成天和他呆一起,你都能不心动,他可会勾人了,莫非您就是当代柳下惠,坐怀不乱?”
“是个女的都要喜欢他吗?他有什么特殊的。”
“啊?真不喜欢啊。那行吧,反正我话放这了,你们结婚那天,我得领头闹洞房。”
“你想太多了。”结婚?云花摇摇头,这向导丫头长得挺乖巧,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无厘头。
“赌呗,你要是输了,可不许反悔。”
“我想不到怎么输。”云花摊手。
孙芒笑笑像个小百灵鸟儿似的又飞到别的宴桌上去了。
云花坐的那桌是尾桌,专门给她这些名单外的人留的。虽然不在宾客帖上,她作为曾弋的搭档,随份子也不能随个马虎,进场的时候一千块钱就给出去。
曾家三弟都惊了:“姐
', ' ')(',您真是大方啊,您不会是想给我们做嫂子吧?”
曾弋穿着伴郎的衣服,刚好路过:“瞎说什么。”
他拍拍弟弟的肩膀,然后看了眼那一千块钱,转身对云花说:“回头你结婚我给你包个大的。”
云花抿抿嘴,大家都看着呢,这场合她不能失态:“还不一定请你呢。”
“什么?”他一时没听清楚,还以为她说的是“娶你”,反应过来以后,臊得脸都红了,就赶紧走开去张罗别的事儿了。
曾弋,你在想什么?又不是易感期,你怎么还控制不住要想些乱七八糟的?
孤零零没个认识的人,这天云花酒也喝的没意思,好不容易散了,就找个旅店休息了。
“明天怎么安排?”他散场时问她。
“瞎逛。你呢?”
“相亲。”他点了支烟,“完事儿去接你?”
“别,你别为了将就我误了大事儿。”说着把他烟掐了,“你少抽点,养身体。”
他笑而不语,心道,烟可以少抽,你我可将就不起。
第二天,曾弋准时到了相亲地点。
坐等不来,右等不来,结果对方来了一个电话,说是前男友找她复合,旧情复燃了。
第一次相亲就给人放了鸽子。曾弋也没什么想法,反正他也不在意,只是觉得这样挺没素质的。
这要是从前,他年纪轻点的时候被人爽约,就他那一点就炸的脾气,现在不是臭着脸生闷气就是已经找人干架去了。
他想给云花打电话,但又觉得520这天找她过,有点撇不清,于是转而打给江翡岚。她在这边有车,而且她也有空,免费的司机。
“等等,我来接你,我这有米其林的双人套餐预约,一个人去也是浪费。正好今天520,你当我一日男友呗。”
“好啊。”他笑。
云花在市中心逛街,她不爱买衣服,就是爱逛。
出门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看看天,看看云,给阳光晒一晒。
曾弋这会儿应该正在陪姑娘吃饭吧。
她正想着找个餐馆吃午饭,回头却见对面落地窗内赫然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和他们隔着一条马路。
她怔在原地。
他不是在相亲吗?为什么和江翡岚一起,笑得那么开心?
她看见他亲手为她戴上耳环,而她侧身给他看,好像在问他好不好看。
活脱脱一对浓情蜜意的小情侣。
她太震惊太心碎以至于江翡岚看向她的时候,她忘记抬脚离开。
江翡岚精致的脸眉头蹙起。
“怎么了?”他问。
“花儿。”她放下刀叉,一脸担忧。
他看过去,人已经消失了。
“你去追她吧。”
“不了。回头再说。”他低头道。
“好。”
……
云花拦了辆的士直接回住处。
明明没吃饭,她冲进房间后还是趴在洗手台上难受到呕吐。
如果你们在一起了,直接告诉我不行吗?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去相亲?
看出来我对你有情,就故意和我玩暧昧,曾弋,耍我很好玩吗?
如果江翡岚和你是可以在520出来约会,让你亲手为她戴首饰的关系,那么费馨呢,是不是也是你的女友之一?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脚踏两只船,玩弄人心于鼓掌,情场浪子,男女通杀?
你不恋爱只是因为这样自由?还是说,你其实一直都有恋爱,只是没必要让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让我发现你的这一面?瞒着我,让我永远也不知道不好吗?
你就不能在我心里保持那个从始至终的光辉形象吗?
现在这样,即便你还是长着那样一副好皮相,我们的搭档关系和工作上的一切照常,我也会感到恶心。
曾弋,你不是这样的人,不是的,是吗?
我不愿意相信,可我又怕我骗了自己,最后被你折磨到体无完肤。
她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冒冷汗。
曾弋,我再执迷不悟,会被你玩死的。
……
临行前的一天,曾弋照例要回老家。
跟他来湖南的这几天,云花精神不好,胃疼,心里更是难受,但她始终惦记着他的治疗,于是就硬着头皮对他说奶奶想她了,她得来。
另外,她也想和奶奶聊聊他们的困难,她想心平气和地解决一些问题。兴许奶奶能给点建议,在推进跃升上帮他们一把。
奶奶坐在院子里择菜根,云花搬把板凳坐过去。
她先是和奶奶聊了些家常,然后问奶奶关于结合跃升的事。
没想到奶奶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地问她:“你喜欢他不?”
“奶奶,我们不是……”
“喜欢他不?”
“奶奶……
', ' ')('”她声音发颤,她想求她别问了。
“喜欢不?”
“……”突然就鼻子一酸。
她没声了,脸埋在膝盖里。渐渐地闷出呜呜咽咽的哭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响,如果不是闭着嘴,已然是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
她知道她现在哭得又响又难听,脸上更是一片泥泞涕泗横流。
她整个人都哭得颤抖,可她控制不住。
“怎么了,这是?”好巧不巧曾弋从旁边经过,悠闲地笑着过问。
“喂你的猪儿去!”奶奶扭头训了他一嘴,看他挠着头提着桶一脸不明就里地出门后,心疼地伸手摩挲她的背安抚可怜的女孩。
“乖,好姑娘,对不起,是奶奶不该逼着你问。奶奶明白,奶奶全都明白了。”
“别和他说,求您了。”她夹杂着哭腔的声音都变了调。
“好,奶奶听你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唉,这两个娃娃……
晚上,云花在客间睡下后,曾弋给奶奶端盆洗脚。
“翁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等你。”
“她白天哭什么呀。”
“问你自己。”奶奶看他穿着家里传统的对襟春衫空荡荡的样子还是心软,他这样看起来很像年轻时的他爷爷,惹人爱怜,“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照顾得好哪个?”
“这不是,也没有要照顾的人嘛。”
“你还说!让你自己找你不找,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乐意去,人生大事,好玩吗?花花和你这么有缘,做搭档,一起工作,互相陪伴,一直相处五年了,你就是偏偏不喜欢人家咯?我就看你和她合适。你就说,是我看走眼咯,还是我不够了解你叻?”
“翁妈,有的事,好复杂。”哪怕什么都不顾及,还有那份协议呢。
“复杂,感情的事一点都不复杂。莫非,你有别个属意的?”
“说不准,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你少在这跟我措贵贵哦,你不喜欢花也没关系,你就说不喜欢,说嘛,说你不喜欢。”
曾弋低下头,伸手试了试水温:“嬢嬢,再添点热水吧?”
“你少来,又不答话。你不说就是还是喜欢咯?”
“嬢嬢,喜欢就要在一起吗?”
“你个居脑壳,喜欢还不在一起是傻子!”
“那要是喜欢的不止一个——哎哎哎!”奶奶直接抬脚扫了他一身水。
“脑袋过来,我敲你两栗壳!这么花心,你干脆自己过吧!还哪个都和你有缘了,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哈?”
“我单身还不能比较比较再选择了?”
“选吧,你选!一心二用,选了哪个你都不会满意。人这一辈子,有一个好伴侣,就该烧高香。”
“那是,像你们这样恩爱的,一个就够啦。”
提起他爷爷,奶奶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们这一对男向女哨,这一辈子,也算是爱得轰轰烈烈。
“他走了八年了,他在的时候,每年都去庙里帮你拜。后来我也拜,但是,今年你和花花在这,你自己带她去拜拜吧。就算是为了你俩的搭档,事业,拜拜也好。”
“观音菩萨还能管起我俩跃升?”
“你还跃升,人家花花很关心你的身体,想着和你跃升以后,你身体能养好,能和你走得长一点。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对人家好些,配合人家治疗。最起码,疼她让她,做个好哥哥先,还有就是,人家要什么,你就给人家,大方一点,别跟人计较,你一个男孩子不吃亏。”你吃亏,吃亏倒好了!多吃点亏就知道珍惜了,免得错过。人家想要什么,最多是要你身子,你要是喜欢人家,我就不信你不给呢。
“好。明天我带她去。”他笑着,给奶奶擦干脚,他一向孝顺,奶奶说的话,他都听着。
……
第二天,江翡岚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拉他们两个去插花。
“这高雅艺术我玩不来。”云花很直接的拒绝。
曾弋却表示,反正你掏钱,我还挺有兴趣。
三个人一人抱了个花盆,没个盆里都塞了块绿油油的花泥砖。
云花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她现在只要和他俩共处一室会觉得烦躁,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她的花泥根本没动,她不耐地想,我就是花,还插什么花?什么花能比我好看?
曾弋不一样,人家还真进状态,沉心静气一股老僧入定般的沉浸。他从各色的花架上取来鲜花,又一根根把花枝修剪好插到盆里,再捻着转几下调角度。
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云花远远地看他摆弄,心情稍微平复些。
“非岚,帮我拿点满天星来,要红的。”
江翡岚撇撇嘴,经过云花面前时小声说:“你看,他老爱指使人了。”
“红的没有了,白的行吗?”
“咱们部队咱们党员常爱说一句话:聚是一团火,
', ' ')('散是满天星。星星要是红色的才好看。”曾弋摆弄着面前的杰作,“要是有红色的就好了,配上红色,就绝了。”
江翡岚读着空瓶里的标签:“红色满天星,花语是,配角,真爱,又被称作伴娘花……”
云花听她念着,走过去拿了一把惨白如雪的满天星,然后拿起桌上的美工刀,摊开掌心,划了下去。
她面色平静,动作连贯地一气呵成。
血液涌出,顺着手心流下。
她那那束满天星接着,一边接一边缓缓地转,直到把一束白花一朵一朵尽数染到鲜红。
血液顺着花茎流下,滴在白色的瓷砖上,绽开一朵朵曼陀罗。
翡岚转身看到这一幕,惊得捂着嘴靠在花架上才堪堪站稳。
她不敢上前去,怕刺激她的情绪。但她想,如果她再要伤害自己,她就冲上去阻止。
云花轻轻勾起嘴角,捧着鲜花一步一步走向他,血液从她的手心嘀嗒嘀嗒地下落,像是指针数秒。
“这样,够红吗?”
他闻言抬起头,刹那间,他的脸上风起云涌。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拧住她的手腕夺下刀。
他怒不可遏地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拉。
而她执拗地停在原地:“插花啊,你怎么不插了?”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
他把她的手臂都握得通红,而她依然执拗地抵抗。
江翡岚也冲过来,“花儿,你听话,我们去医院!”
拉扯间,红色满天星被洒落一地。
曾弋把她的受伤的手攥成拳,然后把人打横抱起。
他的面色就像寒冰千丈下流火暗燃一般狰狞可怖。
江翡岚把车开到门口,而曾弋把人放到副驾驶后,就让她下去了:“阿岚,我自己来。”
一辆明红宝马一路疾驰在街道上。
他的心和她的手一样在滴血。
他瞪着眼睛才能忍住眼泪不在她面前流下。
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他马不停蹄,焦急地为她挂号,然后领她去美容科手术。
这里有他认识的人,他知道急诊室里外科医生活糙,美容科才不会留疤。
医生在缝针时问她,怎么弄的。
她说,自己割的。
我不知道,我当下就是想,我眼见着鲜血汩汩冒出来,却一点也不疼。
他看着她缠着纱布的左手。
她是左撇子,那是她的惯用手,她紧挨着他夹菜的时候,筷子总是和他打架。
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从来只坐她左手边,这样,她夹菜的时候,别人或许不会,但他会让着她。
你用不了筷子,是不是还要我喂你?
这样会不会太亲昵。
还好,我不在,也有人会照顾你。
而我带给你的,却是这道伤痕。
对不起,是我离你太近了,才会让你做出这种事。
你从来理性冷静,懂事明理,绝不会用自残的方式去宣泄。
如果我带给你的是痛苦,是失控,是让你出离理智地伤害自己,坠入疯狂,我想,我真的该从你的世界退出。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对你钓着不放了。
接近你是我的私心,更是对你的残忍。
我会控制自己,不再打扰你。
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暧昧了。
从医院出来,他们开车去火车站。
她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有一匹马。枣红色的,长得很漂亮。人家都说,你这匹马这么瘦小,跑不了赛马的。”
他一边开车一边静静地听着。
“有人说,送给我吧,我不嫌弃。”
“其实那匹马我也不是很看得上,但是既然是我的东西,干嘛给别人?但是最终,我还是把它送人了,我不想要了。”
“你对我也是一样的。”
他笑了。
……
火车,归程,硬座,疲惫,心脏,麻木。
他们谁也没有力气再讨伐自己,讨伐彼此。
她说,我们听歌吧,曾弋。
他说,好啊。
于是她拿出耳机,解开缠绕,递给他一边。
他们就这样一人一边,静静地听。
MP3的歌单一直是他给她时的那样,不多一首,不少一首。
放到一首《笑中有泪》。
曾弋一听见前奏就笑了,侧过头去,闭上眼睛。
如果当年选的不是这些歌,也许就不用把手放开后还要强颜欢笑,他们之间会不会经历完全不同的故事?
至少,这首歌结尾温柔:“如果将来能得到谁,
其实多得这过去。”
……
我要多得自己
更加多谢你
你将我磨成利器
', ' ')('恋爱路有幸捱不死
竞技场上当嬉戏
……
携同着压力陪你赶场地
渡过了春光再幻想明媚
当日是我逼你
——
“当日是我逼你”。
你笑吧,笑吧。
是你多情,而我自作多情。
……
抓紧爱侣只靠宽容不靠泪水
无奈要被你抛弃后
先了解我是谁
——
“抓紧爱侣只靠宽容不靠泪水”
你看到的,不是我真意。
你看不到的是,我笑中还有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