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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川区,东港。
东港作为物流枢纽,除了包含货运、渔业、进出口贸易,从这里还可以快捷的到达上川区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是早上四点整。
这个时间对于东港来说还算安逸,凌晨才入睡的重型机械们还没完全苏醒,只有少量的货船维持着核心的基本运转。短暂的停留过后又再次启航,鸣笛声在空旷的海面飘的很远,像是有人在拼尽全力发出呐喊,呼出股股热气。
此时,一辆车正低调的驶向码头。
咸腥味的海风带着没散尽的黏腻,是穿透似的冷,港岸已有人在那里等候了,他们规规矩矩的站着,领头那人抬起腕表透过微弱的灯光看见了时间。
差不多了,他随手灭了烟,带着众人朝着刚从车上下来的钟阳走去。
男人朝着钟阳鞠了九十度的躬,他后面那群人也整整齐齐的都弯下了腰。
他穿的少,身形比手下人要瘦削的多,本有人想给他披上毯子,还没近身就被他挥手挡住了。钟阳眯着眼看远方破碎的太阳倒影,气息里的腥随着没散尽的酒味消散干净,他站在那里,被晨曦镀上金色,不停有人从他的身边经过,指挥着再远一点的地方船只进行。
顺着探照灯射来的光芒,能看见有船驶来。
他们同在一片海域前,可即使是远方的孤船也在波澜的大海上撑起一方安稳,反倒衬的钟阳单薄而孤独。
领头的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钟阳。他看起来很年轻,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露出了一双极浅的瞳仁,清澈透亮。他的眼尾是上挑的,是独属于猫的慵懒也是警惕,站在那里有种单薄的易碎感,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会轻视他。
这可是钟家老掌事的嫡子,未来整个西港的掌权人。
钟阳并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钟鸣开口,声音伴着海风吹入了众人的耳朵。
“辛苦各位了。”
有船驶来,领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那条船,在核对后朝着钟鸣示意。
“动手吧,速度麻利些。”
钟鸣同手下的人踏上甲板清点,安静有序,效率极高。其实左右来去不过也就几个黑箱子,但领头的态度无比慎重,此次接货来的都是钟家本家带的人,足足有二十几个。
眼前的一切行动快速而毫无声息,钟阳眯着眼一一扫过,索性顺利无事。
正准备回车上离开,身后突然起了一阵短暂的骚动。有人跑过来,把身子压得很低,说是刚刚抬货的时候在岸边发现了个男人。年岁不大,还活着,应该是昏过去了。
钟阳转头看了一眼,调转脚步走回去,正在清点货物的人像是没发现这件事。
港口只有个倒着的单薄身影,手指指尖已经被海水泡得有些发白发皱了。钟鸣走过去用皮鞋踢了踢,年轻男人的脸整张都朝向了他。
钟家从不缺漂亮的孩子,钟鸣还是被惊艳得喉口一滞。
手下人忍不住发声询问:“救吗?”
钟鸣点了点头。
手下人动作麻利,将年轻男人的身子翻了一面,先是按压腹部,清理口鼻腔异物,又开始进行心肺复苏,那人咳出几口水睁开了眼睛。
兴许是因为长时间出于封闭黑暗的环境之中,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适应了完全睁眼,他浑身都是擦伤,在看清身边人的那一刹那就挣扎着坐起来向后挪,明明已经因为疼痛而行动受限。他粗略地扫视了一下,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三个人的手一直放在后腰,应该是带了枪。
无论是体型上还是武器上自己都没有优势,好在这些人应该是没有恶意。
“需要帮忙吗?”
“你是偷渡过来的吗?船上还有其他人吗?”
“小子,要我们帮你叫警察吗?”
“你有病吗叫什么警察!”前一个说话的人被狠狠拍了一掌。
年轻男人始终保持着警觉,无论那群人问他什么,他都不曾答话。
“你不说话我们可把你丢回海里去了!”
“不会是个哑巴吧?”
突然人群寂静了下来,皮鞋踏过甲板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还没等年轻男人看清来人,面前就有人呼到。
“哥,这孩子好像是个哑巴,怎么处理?”
男人撑着身子顺着钟鸣的目光回头看,碰巧对上钟阳的视线。
日出了,有光照来。
年轻的男人头发湿着,随着他支起上半身的动作,发上的水滴顺着颊面划过颈间消失不见。他的衬衫丢失了几颗扣子,脸上和身上都有擦伤的痕迹。
钟阳双手放在口袋里,眯起眼睛看他。
男人的眼里还带着警惕,狭长的眼尾上挑,星辰也被翻涌成诗,揉碎成他眼里的光。划开夜空才能看见的漆黑夜空被他融在眼底,连虹膜也无法覆盖他灵魂中正在燃烧的火焰。眉眼深邃,他在光芒万丈的港口中静静抬头更似在罪恶遍布的黑暗里嘶吼呜咽。盯上这双眼,像是雨露倒流于云雾胸腔般潋滟心神。
', ' ')('他太漂亮了。
钟阳和他对视半晌,反倒先一步移开视线。他从口袋中抽出手,把身边人手中的毯子扔到少年身上。
许久之后,轻轻启唇。
“带回去。”
上川区,日暮里。
装载着琥珀的茶杯浅浅映出了林忱眉眼间隐隐的忧虑。
“你是说,有人潜进你的房子,还带了枪?”穆子清不露声色,抬眼看他。
看来母亲的人动手了,她没猜错,母亲选择了对她最具威胁性的对手。那林忱呢,在怀疑她吗?她突然想知道林忱怎么想。
“林先生觉得是我指使的吗?”穆子清开口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忱放下了茶杯,眼里深藏着一场风暴。
“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告知委员会申请特别保护,而是来找我。从你的住所赶过来,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这行为任谁看,都是你在怀疑我。”
林忱知道自己这个时间直接贸然赶过来是唐突了,他从小接受的礼仪教育都不允许他这么做。而且,他被穆子清误解,这让他有点急。
“是韩尚赫。我的意思是,是韩尚赫。”
对,这样想就对了,穆子清身体稍微向后靠了靠。
她语气渐渐慢了下来:“你确定吗?”
林忱沉默。他心想自己从未树敌,所以他的对手只有同为州长候选的韩尚赫和穆子清两人。看着坐在对面坦荡直视自己的穆子清,不会是她。反倒是韩尚赫,刚刚试图对穆子清下过黑手,有充分的动机对付他。
他能确定。
“我还以为韩尚赫只会些见不得光的小打小闹,现在都敢在上川区动枪了。”穆子清视线转了一圈又看他:“林先生最近要多配些安保了。”
“这件事我会报告竞选委员会核实,”他顿了顿,“此次来是希望穆议员也留意,提升安保级别。”
也算还了穆子清的人情。
当然,还有一点林忱没说,他想见她。
他还是第一次见穆子清在家里的样子。她没化妆,皮肤却像瓷器一般,嘴唇是莹润的的浅色,看起来比平日温柔,毫无攻击性。
穆子清关注的点就不一样了,她在想林忱刚刚的话。他要把这件事交给竞选委员会去调查,她要阻止林忱。
她伸出手臂为林忱添茶,长发落到胸前一些。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林忱鼻尖,还掺了些苦艾味。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并不足以取消韩尚赫的竞选资格。他的竞选资金雄厚,说不定早就买通了委员会。况且,林先生也只是怀疑,并没有实质证据说明,试图加害你的人就是他。就算委员会真的开始调查,最起码需要个把月的时间,在这期间,谁能保证韩尚赫再做些什么?”她说。
“你只能申请特别保护,用来防着他,但同时也惊动了他。到时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实时暴露在他的监视下。”
她端起茶杯浅饮一口,留出了让林忱思考的时间。她刚才把韩尚赫说得太神了,她得缓一缓。韩尚赫要是有这么大本事,此刻恐怕做梦都得笑醒。
“穆议员有何见解?”林忱面色凝重。
穆子清将面前的茗器往前推了推:“这茶,是我刚刚特意让人准备的。正山小种,君子之味,正衬林先生。林先生是君子,砥柱之材,但太过心慈,就像张任人揉捏折叠的白纸。现在的处境,是否过于被动了?”
她在试图劝林忱主动对付韩尚赫,这波捧杀饶是林忱也受不住。
“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要林先生孤身入敌,也不是把林先生当做枪杆使。我是说,我们一起。”
打消疑虑,再发出同盟邀请。
她看向林忱,目光并不具有攻击性,而是显得十分真诚。
林忱凝眉思索片刻,站起身系上西装外套的扣子。
“我会认真考虑的,打扰了。”
当然,穆子清也只是提议,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意愿,甚至没留他吃个早饭。她轻轻起身颔首送客,在他走后坐下来思考。
从林忱说出对方敢在上川区动枪,而且训练有素的时候,穆子清开始确定,出手的是母亲的人。显然林忱已经深信了是韩尚赫所为,但母亲的人依旧不会收手。
穆子清想起了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眸。如今想暂时保住林忱,就必须去见母亲了。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已是暮色四合,穆子清专程去了一趟萨克郡。
到母亲的住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进山之后是大片的枫林,通过第三道安保之后,她终于见到了那处英国风的建筑。见到穆子清时,简薇眸光闪过一丝诧异,但只有一瞬。母亲似乎不知道她会来,因为她的车进来从不需要报备。
穆子清不想和母亲弯弯绕绕,对上她的目光,单枪直入的开口。
“母亲,林忱不能出事。”
“为什么。”看来她的女儿知道了,简薇觉得有意思,眼里划过一道光亮。
“因为我可以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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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声音不急不缓:“一个州长竞选而已,赢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以后需要应对的竞选还多着呢。你要知道,失去对手,会省掉多少麻烦。”
穆子清从容开口:“林忱善于权衡谋略,拥有人脉和选票,甚至一众拥护者。”
“所以他才不该存在。”简薇道。
“可如果他的谋略,他的人脉和选票,他的拥护者,都为我所用呢?”
母亲,我不但会赢了他,还要收服他,所以他不能出事。
“可你如果足够谨慎,就不会被人抓到短处。”
看来肖池的事母亲也知道了。
“您真的觉得那算得上短处吗?”
母女视线相对,简薇看清了穆子清内心所想。简薇明白了。
穆子清早就知道简薇会这么做,却听之任之,其实就是在谋划这一步。为了收服林忱做幕僚,连自己妈都算计,果然是她的女儿。
简薇视线移到别处不再看她。
穆子清站起身,手背整理了一下衣裙下摆:“今天就先谢过母亲了。”
简薇没有回她。
“作为您的女儿,如果只是州长竞选都需要您的帮助,传出去才会被人笑话。韩尚赫也请交给我自己处理。”穆子清颔首:“我回上川了,您少喝些酒。”
穆子清走后,简薇站在窗前,久久未动。
她原本只是担心穆子清缺少政客的狠戾,现在看来...
简薇松了口气,她的女儿比她还精,也不知道谁教的。
在回程的路上,穆子清才想起她的手机在进山之前就关掉了。刚开机就看到两条未读信息。其一是肖池,他答应了穆子清的提议,事实上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另一条是林忱。他说他想好了,并和穆子清约了时间面谈。
都是好消息,林忱虽然没明说,但她觉得答案显而易见。这下她心里落了底,反倒不急了。今天也有些晚了,索性明天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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