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不论古今中外,看脸始终是人民群众逃不开的心理本能,这对儿小夫妻,长得都跟画上的人似的,看着也和善,而对面那个,怎么看怎么像是无理取闹的反派!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唱反调,在谢良钰他们旁边桌上吃饭的一个人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这人,怎么还当街打人呢!有没有王法了!”
“就是,瞧你一副斯文相,怎么能这样对待好友?”
谢良钰朝那两人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他眼神里仿佛有钩子,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莫名一噤,有点讷讷起来,都不用谢良钰自个儿开口,周围人便已经一言一语地议论起来。
“什么?打人?我没听错吧?”
“这几个人一伙的吧……我看,他们几个瞧着倒更像‘好友’。”
“看看这人,一会儿胡搅蛮缠一会儿又状若癫痫,莫不真是害了什么疯病?”
“所以他刚才说的真的假的?”
“屁话,当然是假的!”
谢良钰捋了一下袖子,对着面无人色的马老三,口吻仍是轻描淡写:“你在此胡言乱语,有意讹我钱财,见事情败露,以为如此装疯卖傻,便能逃过制裁吗!”
“唔唔唔唔……!”
马老三一双浑浊的眼睛高高凸出来,里面全是红血丝,一只颤抖的手指指着谢良钰,满面阴狠,偏偏说不出话来。
他摆出这样的表情,却更证实了谢良钰说的话的准确性了。
谢良钰根本懒得理他——这是个小卒子,在他面前没有一合之力,可自己今后的日子若想过得安生,就得把他身后的人揪出来,彻底斩草除根!
斯斯文文的书生面上和气,眼中却瞬间闪过一道狠色,“我根本不认识你。”谢良钰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并不害怕——赌场那儿虽然有不少人见过他,也知道他的身份,但他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到时候完全能让那些没多少见识的混混们记忆错乱,开始纠结自己跟以前的“谢良钰”是不是一个人。
而且,他只是要让自己的名声在士林中保持清白,经过今天这么一场“陷害”,之后那些人无论再说什么,只要拿不出切实的证据,都休想再把原身干的倒霉事儿栽到他头上!
至于马老三,谢良钰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他还指着这条小泥鳅,钓出来后面的大鱼呢!
“我就说,”馄饨摊老板抹了把汗,憨憨地笑起来,“小相公你看着便良善,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周围大多数人都轻易相信了谢良钰的说辞,见他处变不惊,甚至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和无端受难的同情……这人莫不是想钱想疯了,出如此昏招污人清名!
他们都是要求功名的人,想想这样的毁谤若是无端落在自己身上……简直背脊都发凉,这也太可怕了!
要知道,前日朝廷可刚抓了不少人,整个清洗了本县县衙,又接连取缔了大大小小那么多家赌馆,坊间甚至有风声,这事跟白莲妖道有关……这时候跟他们的赌场沾上关系,那不是自绝于仕途,找死嘛!
几个读书人甚至义愤填膺起来,一个穿天青色长衫的年轻人首先站起来,沉声道:“社学门口,岂能如此喧哗!此人言语无状,直送他去报官就是。”
“太过分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欺压良善!”
“这偌大的安平县,自上而下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那狗官都被抓走了,这些地痞流氓还在作威作福!”
“送他上公堂!”
“对,上官府告他!如此恶赖之人,决不能轻饶!”
可怜马老三口不能言,急得几乎晕厥过去——他是没想到一群看着软绵绵的读书人竟也有气性,再加上一时贪念,才接了这个活儿……最近县衙抓得紧,这些读书人又能说会道,很可能真判他个罪,要是把自己搭进牢里去,那可就亏大发了!
梅娘偎在谢良钰身边,气呼呼地看着这个疯子,可对方一把年纪,如今狼狈得涕泗横流的模样,又实在让她有点可怜。
谢良钰看到她脸色,心里一动——他总是有千般手段,却都是不愿意在梅娘面前使出来的,他生怕梅娘不喜,或畏他惧他,就像前世那些虽忠诚,却在他面前诚惶诚恐的下属一样……
“梅娘,”谢良钰的嗓子有些发紧,“你……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可怜,想要放过他?”
他都开始在思索小姑娘若是真的不落忍,自己要怎么在没有这条鱼饵的情况下进行计划了——总之千种万种谋略,总都没有让心上人开心快乐重要。
却不想梅娘瞪圆了眼睛,小脑袋顿时摇成了拨浪鼓:“那怎么行!他那么害你,相公你可不能心太软!”
谢良钰张了张口:“我……”
洛梅娘气呼呼地拍了他手臂一把:“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讲究什么君子之风,可这种人,你哪儿跟他讲得通道理,你是仁慈了,可他往后怕还要害你!就、就……”
梅娘绞尽脑汁想要说出个什么“典故”,好让傻相公加强防备心,别老是这么心软,可她一急,刚才还转在嘴边的几个警戒故事一下子全想不起来了。
谢良钰哭笑不得,他方才都在担心什么啊……怎么现在角色一下子颠倒,反而是梅娘开始教训起自己来了?
“仁陷于愚,固君子之所不与也。”谢良钰摇摇头,看出梅娘的窘境,轻笑着接上这句话,又站起身来,朝着那摊主拱拱手:“老哥,我怀疑这人与前日朝廷抓获的白莲教妖众有关,纵不得他。可否麻烦你帮在下送他去衙门?”
马老三说不出话,可没有聋,此时听着他们就要处置自己,又把白莲教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都要急疯了,一时也顾不上身上疼痛——刚才那股让人生不如死的锐痛减轻了不少——连忙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连滚带爬想要往人群外面跑。
那个小娘子忒狠……姓谢的也是个歹毒的,过去好歹他们也是称兄道弟的情分呢,说不认就不认,翻脸他娘的比翻书还快!
……他倒不想想,是谁先动干戈的了。
眼看着那五大三粗的摊主就要来拉扯自己,情急之下,马老三方才紧封住的嗓子竟一时通了,他本能地啊啊叫了两声,这才又惊恐而狂喜地嚷嚷起来:“你说谎!谢良钰,你还想抵赖!那洛梅娘不是你跟吴——唔!”
谢良钰见他狗急跳墙,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想挑破洛梅娘那件事,哪还顾得上那么多,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拳打上了他的腮帮子。
“相公!”
梅娘惊呼一声,反应慢了半拍,她不太明白马老三想说什么,却机灵地看出谢良钰的意图,愣了一下之后一把举起摊上的长凳,抡圆了胳膊,一板凳砸在大脸涨红的马老三脑袋上。
“啪——!”
围观群众:“……哇。”
马老三白眼一翻,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旁边那个一开始站出来帮谢良钰说话的,身穿天青色长衫的书生也顿了顿,谨慎地看了洛梅娘一眼,才略有点迟疑地开了口。
“这位兄台,此人凶恶,恐不会轻易就范,”他又看了一眼满脸是血,俨然已经昏迷不醒的马老三,忽然感觉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事实依据性,“呃……总之,我这里有生员名帖,可随你去衙门报官。”
“就是,咱们这些人都是证人!他讹钱不成装疯卖傻,我们大家都看到了!”
“拿他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