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面,好像根本不存在什么性别的划分,没有什么“该是男人干的”,或“女人不该干的”,梅娘心里其实很清楚,谢良钰一直都很尊重她,平时虽然总是看起来很有男人的自尊心,老是要抢着干什么,但她知道——那不过是夫妻间正常的怜惜和甜蜜罢了。
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都被摆到了桌子上,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谢虎根本不知道白天发生过什么事,小兔崽子鼻子一动,瞬间就快连他哥都忘了。
谢良钰摸摸他的狗头:“香不香?”
“香!”
“想不想吃?”
“想!”
“那应该说什么?”
小孩儿茫然地一抬头,目光轮番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嫂——嫂子!”
“哎。”梅娘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还是没忍住红了脸,她扫了一眼难得笑得开怀的谢良钰,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伸筷子给谢虎夹了一块浸透了酱汁的鱼,还灵巧地挑去了其中的刺,“小孩子要多吃鱼呀,会变聪明,以后和你哥哥一样好好读书!”
谢虎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块没什么刺的鱼肉,含糊不清道:“我不想读书了。”
夫妻俩都是一愣。
“什……”梅娘眨眨眼,迷惑不解地转头看了一眼谢良钰,却见对方也是一脸的惊讶,谢良钰轻轻皱皱眉头,屈起手指敲敲桌子。
“等会儿,你说什么?”
谢虎被他忽然严厉起来的口吻吓了一跳——自从哥哥上次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从来都是温声细语,不曾如此疾言厉色地说过话,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去那个对自己动辄打骂的兄长,禁不住就是一抖。
“哥、哥……”
小孩儿战战兢兢的,筷子都差点掉了,梅娘不了解情况,更是不明白怎么这看着咋咋呼呼的小子能给一句称不上责备的追问吓成这样,她连忙拍拍虎子的背,连声道:“你别怕,别怕——当心别给鱼刺卡着!”
谢良钰叹了口气,也想伸手安慰安慰弟弟,可谁知他手刚一抬起,谢虎看上去却更害怕了,猝不及防之下连凳子都翻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谢良钰感到有些牙疼,并且委屈。
他耐着性子,轻声说道:“是哥不好,哥不该——”谢良钰顿了顿,他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又给原主背了一次锅,“咳,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忽然不想读书了?”
就他这段时间的观察,这孩子应该也不是那种没长性的惫懒性子,况且如今他可还没吃到什么苦呢,第一次说要教他写字的时候,这孩子多惊喜啊。
谢虎半抬起眼睛,偷偷看了谢良钰一眼,见他又恢复到那种温柔的表情,好像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说:“我、我想当个大将军!”
能开口就好了,谢良钰没三两句话就把小孩儿套得交了底,原来是下午跟隔壁的小玩伴一块儿上街,跑到茶馆里听人说书,男孩儿给那话本里头的热血家国迷住了,做起了每个这么大的孩子约莫都有过的英雄梦。
谢良钰简直啼笑皆非。
……想想也是,再怎么懂事,这也才是个多大点儿的孩子,况且从小没人管教,其实并不懂得多少道理,自然很容易被迷了眼。
而且他对自己的认知也没错——是个练武的苗子,倒不太适合读书。
“你这个理想其实不错,”谢良钰笑笑,像对待一个小大人那样拍拍虎子的肩,“但大将军也不能不识字,对不对?不说兵法韬略,就说万一你们截获了敌人的情报,看不懂可怎么办?”
小孩儿张张口:“好像是哦……”
“所以,今晚开始,还是要继续跟我读书。”谢良钰下了结论,“哥不求你出口成章,或考什么功名,但作为我弟弟,总不能被人嘲笑是个大老粗吧?”
谢虎两条小眉毛一撇——他能这么快转变心意,未必没有前两天跟着哥哥学习,感觉捏着树枝练字太痛苦,且玩耍时间都被挤占了的缘故。
“不过你这个年纪,确实强身健体更重要,”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谢良钰继续说,“哥哥这里有传说中以一敌百的上乘功夫,想不想学?”
谢虎的眼睛唰的亮了:“想!”
谢良钰拍拍他的后脑壳:“想就快好好吃饭,以后每天早起跟着你嫂子练武,这次若再想半途而废,以后都别想吃到大鸡腿,听到没有?”
虎子小身板儿顿时一挺,双眼锃亮:“听见了!”
“好了好了,不用那么大声。”谢良钰忍不住一笑,摆摆手,“吃饭吃饭,你嫂子专门炖的补气血的鱼汤呢,你小子瘦得跟猫儿似的,好好补补。”
“你们都好好吃饭。”洛梅娘含笑给家里大小两个男人一人盛上一碗面,再叫上一勺热淋淋的白菜豆腐炒肉浇头,端端正正地摆在他们面前,“看你俩以前怎么过的日子,以后跟着我,保证把你们都喂得白白胖胖的!”
虎子很知机地用力点头,响亮地说:“谢谢嫂子!”
谢良钰哼笑一声,给他夹了块豆腐:“行了,吃你的饭。”
来到安平县城的第一个晚上气氛着实不错,真正算起来,这还是他们新组成的这个小家庭第一次坐在一起好好吃饭,等一切都收拾停当,虎子回了他自己的小房间,梅娘早给他准备好了铺盖,又烧了盆热水洗过手脚,把小孩安顿睡了,才回到她和谢良钰的房间里。
“回来了?”?谢良钰捧着一卷书,身着洁白的单衣,倚在床头上,在灯影下含笑道,“你别太惯着他——不小了,那些事自个儿也能干。”
“也费不了多少事。”洛梅娘利索地把自己也收拾好,自自然然地爬到床上,倒是谢某人又是老脸一红,不自在地往外边靠了靠。
“相公,”梅娘裹着被子,露出的一对灵动的眼睛转了转,“你害羞吗?”
“我、什……咳……什么?”?谢良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我害什么羞?”
简直不可思议,这小娘子原来可不是这个画风!
“哦。”梅娘拉了拉被子,盖住半张脸,“那你不是说要给我讲睡前故事来着?”
她显得镇定,其实藏在被子下面的脸也热的发烫,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相公看,心里甜丝丝的。
谢良钰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茬:“那……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简短地把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给梅娘讲了一遍,没想到把小姑娘给气着了,跟他骂了半天的狼,简直义愤填膺。
这样下去还睡不睡了……谢良钰大感吃不消,于是连忙道:“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搜肠刮肚地想了想前世的小女孩儿们喜欢的童话,最后决定选择跟现实联系最少的小美人鱼。
……这实在是一个再错误不过的决定。
小姑娘哭得水漫金山,两只眼睛红得像是兔子,谢良钰此时哪里还有睡意,手忙脚乱地寻干净地帕子来给小花猫擦脸,恨不得把一刻钟前的自己扔到窗户外面去。
“别哭了别哭了,”谢良钰放柔了声音哄,“这些都是假的,你想,如果你是小美人鱼,就算不能用声音告诉王子,难道还不能把真相写下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