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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着舒服的大红靠椅,欣赏窗外风景,我说这是楼,这是桥,那是轿车,天上是云。我站在长车外边,这些东西都巍然不动,我坐在长车里边,它们统统快马加鞭地往后跑,就追不上我了。
是动车,妈妈纠正我,动车在高速铁轨上跑。
我拉着妈妈,问他知不知道这些小房子前的水池子是什么。
是什么呀?
是污水厂!我大声告诉他,礼拜四的时候,章老师带我们去玩了。
蔓蔓,那叫参观。他拿手帕擦掉我嘴边的冰淇淋,妈妈的手帕很好闻,妈妈的手也很好闻,我枕着妈妈的手睡着了,临合上眼前听见他对我说不能告诉爸爸我们吃了冰淇淋,我说好,其实妈妈没吃,他只尝了一小口,揭开盖子后的第一口。这味道真难吃,蔓蔓吃吧,他说,冰淇淋也是他提出要买的。
我妈妈怎么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呢?我想不明白,妈妈比爸爸还年轻,我是说,脸上,身体上,妈妈的皮肤很白,背挺得直,妈妈眼睛大,鼻子高,妈妈眼角干净,手指像姐姐们的那样细长柔腻,我摸妈妈嘴唇,没有红红颜料掉下来,奇怪,阿姨们亲我脸时会有的,而妈妈嘴巴的形状和颜色都比她们更好看。新来的门卫伯伯说他是我爸爸后找的小妈妈,他不是,他就是生我养我的妈妈。克勒叔叔说那是因为我爸爸太忙了,没时间刮胡子。克勒叔叔也不小,但他戴着眼镜,说话冷冰冰的,我觉得他比爸爸年纪大很多很多。
我问爸爸怎么不戴眼镜,爸爸说他这么好看的眼睛为什么要挡住?我又问妈妈为什么不给爸爸戴眼镜,他都看不清人了,妈妈反问我他什么时候看不清,我老实说上回你们去游乐场坐摩天轮,忘记捎上我,我看爸爸凑你凑得老近了,那不是看不清才凑这么近的?
妈妈听完,连忙举起书本,我拿下来,他的脸颊红扑扑的,像不等吹凉就喝了一口锅里的鸡汤。
蔓蔓,你看错了。妈妈声音小小地否认。
我没有!我不服气,那天我抬头抬得脖子都酸了,爸爸从巡场的茜蒂公主手里接过我时,他一点也不感到抱歉,或者愧疚。
爸爸,你告诉妈妈!
爸爸用大脑袋把我挤开,抢占了妈妈的膝盖,舒舒服服枕着妈妈大腿:你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好孩子,我听妈妈的话,蔓蔓不是。
我气得想揍他,爸爸那副找打嘴脸,那副狡猾得意的样子,我承认爸爸的绿眼睛很好看,可我总是望着这双绿眼睛恼火,我没法对他动手,听说我还是小孩时(有人说我现在也是小孩,我不赞同,此处不谈)一刻也离不开他,根本是无稽之谈,特别是几年后与他的关系越发紧张,每天都硝烟四起,然而当时,这时,我只对他也像个儿童一样的耍性子无奈,因为妈妈显然很吃他这一套。
你说说他呀!我催促妈妈,妈妈干脆拿书页遮住自己,爸爸就抱着他朝我傻笑,得意极了。
后来我升上中学,让我同样恼火的还有学校里说妈妈闲话的小屁孩,说我弟弟坏话的小屁孩,我是alpha,青春期时身材突飞猛进,甚至比九年级学生都还高一整个头,或许妈妈给予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在我的女性身体里,手臂里,四肢中,我无法准确描述,反正我能轻而易举把他们抓起来,扔进浅水池(水位只到他们脚踝那么高),做这些事我觉得没花什么力气,上课铃响了,我走回教室上课,往抽屉里翻我的语文电子书,毫无心理负担。班主任叫我出去,语文老师有点怕我,但班主任不怕,她也很好看,当然,没有妈妈好看,班主任比妈妈更加年轻,但她耳朵上挂着的小玩意儿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人,因我微蹙的秀丽眉头也不影响,我对一切好看的人或物都没有抵抗力,乖乖跟她走了。
她跟我说了什么、她精心准备了什么话来教育我,我全忘了,我同她承诺了什么、保证再也不干什么,我也不记得,我只对最后阶段,瞧见几个湿漉漉的可怜虫沮丧地走进办公室时,我所表述的那句话有印象:被你们嘴里的婊子生的女儿打出屎来的感觉怎么样?
Miss.杨气坏了,她把我叫到校外,拿手拍了下我的脸,双目湿润,像要哭,脸蛋圆鼓鼓的被愤怒憋得通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妈?
我......
我那天说了什么胡话?杨宛兰独特漂亮的红发丝晃在她脸旁边,连睫毛、眉毛也是有红色沉积着的,我的呼吸离开她嘴唇、我的双手放开她后脑时,脸上真的挨了一巴掌。
Miss.杨摸我了!
当时我的内心是如此反应的,随即我的大脑骂我蠢蛋,告之我把这段关系搞糟了。
好了,回到开头,后面的故事后面再说,继续追溯我八岁时的童年往事。
关于我的父亲为什么没有葬回伊美,我没有问过,许心木问过,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告诉他原因,我离开家才知道大人几乎不会与小孩好好说话,在在我和许心木、许心卯的成长过程中,我们的家长从不这样。
当时我在露台上接杨宛兰的来电,杨宛兰叫我拿给我妈妈接电话,我照做了,只
', ' ')('是比她期望的时间晚半小时。至于我父亲落叶不归根原因,我猜与妈妈有关。
长车,我那时依然叫它长车的,我已跟妈妈坐过好几回长车,长车快抵达我们的中途目的地,倒数第二个站上来了一个男人,我只记得他有些驼背,看起来很阴郁,男人走到我们身边,妈妈合上书,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男人连问好也没有,直接说,你是阿克麦斯他小儿子吧?
妈妈否认。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说你收过我的钱,忘了?他瞟了我一眼,小妹妹,你坐错了,叔叔是这座的。
一等座,每排两边各两个座位,一位六岁的小孩,尽管和家长有着不同颜色的头发和眼球,但也没法断言他们不认识。妈妈按响服务铃,乘务员赶来前男人离开了,当时的我无力理解情况,抓着半价车票,问这伯伯去哪里?我还要在乘务员姐姐面前大显身手呢。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我可能他上错车厢了吧。
妈妈,你认识他吗?我好奇。
妈妈摇头,说要给我梳头,我从印着白雪公主的挎包里掏出防静电梳,他解开我脑后的羊角辫,我把羊角睡歪了,内心愧疚,因为淑女是不会睡歪发型的。妈妈学会给我编花辫只用了两天,但爸爸花了大半年,才在今天早上能成功完成一半边工程,另一半边不是妈妈编的,我的头发还在和阿姨手里木梳顽强抗争,爸爸提着妈妈的行李箱出去,妈妈朝我眨眨眼,也跟着出去,一会儿爸爸回来了,悄悄问我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乘他安排的私人飞机?
我忍住不理他,把头转向右边,右边坐着我的朋友小熊一号,我记住一会儿要让妈妈同意把它也塞进行李箱。
“蔓蔓,你老实回答,等回来爸爸带你吃一个星期儿童套餐,不加薯条。”
能点冰淇淋吗?我问。
不能,你可以喝热牛奶.....
我决定不再与他说任何话,直到我们他送我们进头等舱专用候机室,爸爸亲我时掐得我脸好痛,但是妈妈要给我买冰淇淋的,我晃着他的手,爸爸亲完妈妈没有?我催促,广播通知开始检票了,再不去便利店就没冰淇淋可以吃。
进入合众境内后又换乘动车,下了动车我们坐在茶水间休息,等候酒店来接驳。妈妈休息,我趴着柜台挑雪糕,只能买一种,之后不能再吃了,我在花花绿绿的冷柜上找来找去,挑得谨慎极了。
我听到有人和妈妈说话,转头去看,是列车上找错座位的伯伯。六块钱,小朋友请到这边付款。柜员姐姐叫我,我记得她嘴角有酒窝,笑起来比雪糕更甜,杨宛兰也有,但我当时不知道杨宛兰的酒窝比柜员迷人许多许多,我跟着柜员姐姐走了,我再举着雪糕出来,妈妈已不在座位上。
完了,我把妈妈丢了。
我抓着那支蛋黄雪糕,从缓冲中心走到服务台,等许小朋友的寻人通知在候车大厅播放了三遍,我也没有吃上一口雪糕,因为妈妈喜欢吃雪糕的第一口,我从来都给他留着第一口。
我有些茫然地往回走,小孩常常身处状况中而搞不清状况,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当事人还是旁观者的位置上,我看到楼梯下有咖啡厅,想妈妈既然喜欢喝那种酸溜溜的苦水,也就可能去买了,刚想走下去,倏地有人拽我,我回头,是妈妈。
妈妈蹲下来抱住我,耳朵刚好贴着他的心跳,他把头埋在我肩膀上蹭了蹭,我觉得衣领湿湿的,妈妈洗脸去了?“蔓蔓,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有没有逼迫你做什么事?”他紧张地抬起我胳膊,又检查我头部,我看见妈妈一边脸(当时我分不清左右)有些红有些肿,他皮肤白净,反而容易留印子,脖颈上、手腕上,往往很显眼,爸爸倒是不以为然,我问他是不是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有只嘴巴很大的蚊子?妈妈瞪他一大眼,说是,蚊子成精的。
我回答他说没有,把雪糕递给他,已经化了,化得彻底,从手指到手肘都是黏稠烦人的糖水,我当时哭了,六岁的小孩因为没能保护好要给妈妈吃第一口的雪糕嚎啕大哭,当事人会十分羞耻地假装遗忘,当事人的母亲一般会每隔五年旧事重提,但我妈妈不会,他把这一整段故事都省略了。
妈妈失踪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清楚,我长大后想问,但得益于我爸爸从不吝啬地倾注真心,没有底线地给予包容,宠妈妈宠得像亡国之君,致使妈妈以后的人生都幸福顺遂,无忧无虑。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全家坐在花园里吃小笼包,许心卯因为她哥哥抢她的油条大哭,爸爸抓着我那个蠢弟弟讲道理,妈妈喝豆浆,我坐在一盆月季旁边替他剪报纸,顺便也把这小插曲撕成碎片扔到装碎鸡蛋壳的碟子里,倒进垃圾桶。
那个男人后来被我找到,他的下场没法写进我八岁的回忆,我有暴力倾向,我承认,但我的所爱之人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去世前有幸见识过。
从遇到这个怪人的那天起,妈妈身体状况变得糟糕,别急,短暂的糟糕。我们才到酒店,他就迫不及待地倒在床上,我蹬掉皮鞋爬到他身边,听见他说蔓蔓,你看看妈妈。他声音已有些虚弱了
', ' ')(',我摸摸他通红的额头,又感受了下自己的体温,然后我把额头放下去,我的脸贴着他的脸,妈妈好烫,像家里冬天的暖手袋那样焐着我,可现在是夏天。
那个暑假妈妈没法带我去公墓,我父亲没有战死,所以不能在烈士陵园下葬,他没有回伊美去,因而也没法落脚家族墓地。我本来坐在病床下面,妈妈看起来很累,我便睡到他身边去,他睁开眼,用没插针管的那只手抱我,担心我撞到床沿,打着点滴的另只手护住我额头,我夜里睡觉有时会滚下床,妈妈都是这样拦着我的。我吃太多冰淇淋拉肚子打吊针的时候要和小熊一号呆在一起,它这回没有来,那妈妈就和我呆在一起,针水便会快快地走了。
我不准自己睡着,比针水测量器叫得还早,有人靠近我就会凶恶地瞪他,输完第一天液,所有护士都怕我,她们一开始还会逗我,夸我,后来见到我避之不及,我很满意,这样一来,不再有人能伤害妈妈了。当天晚上我们准备离开,有个医生巡房撞见妈妈,马上左脚绊右脚地退出去,安排妈妈去隔离病房,我们就这么被留在医院。爸爸隔天早上到的,此前我听到很大的风扇声从天上经过,因此醒来,妈妈蹙眉沉睡,他一定很不好受,我接一杯水,贴着他脸,想给妈妈降温。
“...谢谢你,蔓蔓。”他醒了,他的睫毛好长,我小心碰着,他条件反射眨了眨眼,精疲力尽地向我展示一个微笑。
我的妈妈好美,我长得像不像他?
爸爸这时候打开房门冲进来,风风火火,气势汹汹,我察觉到妈妈有些害怕,紧攥着我的衣袖。我爸爸当时马上三十岁,健壮得像头大狼,却两步扑进病床,抱住妈妈就开始痛哭,差点把我挤下去。
这个夏天过后再十个月,我的弟弟许心木,和妹妹许心卯出生了,他们出生时丑得像被雨淋湿的小猴子,等他们长得白白胖胖头发褐黄了,我发现许心木的鼻子像爸爸,许心卯的嘴巴像爸爸,总之他们都和爸爸有着一样好看的瞳孔颜色。而我的颜色既不属于爸爸,也不来自于妈妈,他们哄两个小孩睡觉时我非要冲进去大喊大叫,我要把他们吵醒,让妈妈看到这两个小怪物有多烦人,哭声有多难听。
妈妈拉住我,让我靠着他,他刚生产完,身上还有奶香味,但不敢动腰,怕撕裂缝合线。蔓蔓比他俩都浑。他说着,又刮刮我鼻子:可是我最喜欢蔓蔓。
爸爸忙弯腰捂住摇篮里两个小孩儿的耳朵,说妈妈偏心啊偏心。
但如今我觉得妈妈确实待我更好,甚至爸爸时常也会朝我倾斜,我说出这句话,就越发觉得自己身上的偏爱不是没有理由的。
爸爸很粘妈妈,无比粘,我嫌弃他抢占陪伴妈妈的时间,他同样嫉妒我。妈妈不同意我上家教课,爸爸只好每天早上骑着摩托送我去五公里外的公立小学,他摩托声太张扬,引擎一响,整座学校都知道公主又迟到了,我挂不住脸,尖叫着同他“商量”让司机接送我,他不同意,说我们家走的是亲民路线,不能摆架子,我学电视剧里英雄好汉那样:嗬——呔!以表不屑,被他抓着往天灵盖上喂了个爆栗。他喜欢这张摩托车超过喜欢我,我一度是这么认为的,有段时间我不愿正对他坐在后排,就赌气倒坐,与他背靠背,觉得车屁股上这跋扈的大储物箱不错,正好够我放米粉餐盒,直到有回他刹车刹急了,米粉汤灌进我头盔里,他不敢轻易给我摘头盔,摩托车一路开去医院,等皮肤降温了才拿下来。以至于我下颚上有道小疤,我跟杨宛兰说是打架打来的,她不信,于是我第二回告诉了她这个实情,她咯咯地笑,胸前两只雪白兔子都笑得乱颠,我压住她,后面就捉兔子去了。
但彼时,我妈妈看到这条疤和我通红的脸,气得甩爸爸耳光,他们吵架了,他们很少很少吵架,因为尽管爸爸会使妈妈生气,但他从不与妈妈顶嘴,他对妈妈的包容与宠爱让妈妈把大火熬成小火,最后熬得他都忘记为什么发火。然而至于那一回,我脸上的疤似乎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阿姨急忙进来抱我,妈妈砸东西,摔东西,噼里啪啦,很恐怖,这是我印象里他发火最厉害的一回。阿姨劝:陛下,皇后肚子里有小孩呢,你别惹他这样生气。爸爸说是是,老师,这事怪我,我没照顾好蔓蔓.....
可妈妈一点也不听,一会儿看我,一会儿指爸爸,阿姨赶紧关门带我出去,难堪地笑着,同路过停下来打招呼的佣人解释道:omega怀了孕这脾气啊就是摸不准,没事,阿洁,你在门口看着点,听到动静进去拦着,机灵点!蔓蔓,咱看动画片去.......
我听到有东西碎在墙壁上,有没有砸伤爸爸?他下来的时候双眼都红,站在楼梯口唤我:许思蔓,过来。
我不敢动,阿姨一把将我推出去,怕什么,那可是你爸!她的声音也有些发抖。
他向我展示手上的伤口,那个角度只有我能看见血淌成小溪流了,他问我会不会包扎,我摇摇头,他说走,爸爸教你。
妈妈后面才下来的,他进厨房煮咖啡,瞥见我在厨房里给爸爸的手裹成马蜂窝,他发出了一点声音,我觉得是在憋笑,他接过爸爸的
', ' ')('手,给马蜂窝减负。
他也哭过了,妈妈的伤心总是藏不住,鼻尖和眼睛都像碾碎花瓣之后,把鲜艳颜色涂抹在素白底板上。爸爸握紧他的手,叫他老师,对他说,我爱蔓蔓。
我当时正支着脑袋发呆,语文老师给我们解释“英俊”时,幻灯片上摆着的就是爸爸的照片,我英俊的爸爸在幻灯片外邋里邋遢,胡子也不刮,此刻突然说爱我,他就又变成照片里的那个人。
老师,蔓蔓在你肚子里就会踢我,你不记得了?蔓蔓是蔓蔓,蔓蔓不是任何人的遗产,我爱蔓蔓因为她是我女儿,是从我最爱最爱身上割下来的肉.....老师,你不要去想以前的事,不要担心我会对蔓蔓不好,你只要和我一起专心看蔓蔓长大,好吗?
我爸爸就这么把妈妈哄好了,妈妈也停下手,爸爸正吻他嘴唇。爸爸待妈妈像园丁待最好的那一株玫瑰,为了能靠近玫瑰,园丁手心常常挂着小刺,可是园丁还是因玫瑰的美丽而开心。但我竟然只是坨肉,听到这句话我生气地踢了踢他膝盖。
他按着我头顶一扭,说蔓蔓你写作业去,我和你妈妈有事要谈。
我当时心想有什么好谈的,结果我与杨宛兰在一起后也常常谈,杨宛兰是我的宝,我恨不得24小时都与她呆在床上,她当然不会允许,还要打我几耳光,于是我放她下床去上课。她有几回惊讶为什么我从不因为她的刁蛮(当然,她用的不是这个词语,但绝对是这个意思)生气,我耸耸肩,说你脾气比我妈妈好太多了。
她惊讶的看着我,又看看墙上的全家福,说不可能,皇后不是那种人。
他当然是那种人,但是他有我爸爸。杨宛兰也常有非要一头撞死在胡同里的时候,但她有我,我爸爸当年及现在如何把妈妈放在心尖上爱,我就怎样爱我的小兰花。
除了生养心木心卯的那几年,一连几个夏天都是以与妈妈的告别收尾,他有时候跟我开着视频也能睡着,我也去睡觉,爸爸就坐在屏幕面前看他,我午觉睡醒了去上课,爸爸还在那儿原封不动地坐着看他。
尴尬的事发生在我升上初三的年份,杨宛兰被我“不小心”地“碰到嘴皮”后,期末到开学,开学到期中,她从没与我说过一句话,除开班主任必须对学生说的话,我们几乎是陌生人了,甚至见到面也竭力避免视线接触,是陌生人外的陌生人。
我生物课上得还挺不错,妈妈也为我准备了很多东西,他从我上中学开始就不厌其烦地询问我身体情况,我跟着他去妇科诊所别扭极了,每回拿到报告单离开alpha区去找他都是场逃难,我怕被发现,怕被熟人看见,更怕遇见杨宛兰,如果遇见杨宛兰,那我对她做的事情就夹带了一些愚蠢的含义,与我真实想让她明白的心意相去甚远。
但生理期的到来还是使人措不及防,更措不及防的是这件事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具体来说,大课间的广播体操锻炼我站在最后一排,我们班后面还有别的班,我身后一整个初二7班都比本人先知道长公主屁股在流血。
杨宛兰拍拍我,我毫无察觉,几乎一个雄鹰展翅把她撞翻,她叫我名字,许思蔓,你跟我去办公室。
我以为是要说我上课睡觉的事情,结果她把自己的外套,那件小巧优雅的羊毛衫系在我腰上,才将我带走。
我请了两天病假,两天完了又请两天,爸爸来过,我没理他,俩臭小孩来过,被我吼回去。等我听到妈妈站在我房间外敲门,急忙下床,妈妈回来得匆忙,倒不过时差使他看起来有些憔悴,脸色阴沉,他说我把你老师带来了,听说你这半年都在跟兰兰姐姐怄气?
杨宛兰穿着条白裙子朝我招招手,天杀的,不能因为他们以前认识,就让他们关系这么好,就让我心上人贸然能走进我的垃圾填埋场;也不能因为妈妈长得太年轻,与杨宛兰站在一起就像是同龄人,使我对她的憧憬更觉得罪恶。
我砰地甩上房门,楼下的小花圃,对不住了,园丁叔叔,对不住了,我放下垃圾桶,叠好被子,把袜子找地方藏好。再打开门,妈妈已经离开了,我听到他在楼下喊爸爸,叫他别上来捣乱,我转头,一双绿眼睛带着两双小绿眼睛蹲在墙角虎视眈眈,我飞快把杨宛兰拉进房间。
你卧室.....真大呀。她感叹,我从楼上匆匆忙忙找干净坐垫跑下来,踢开沙发上的手柄和薯片袋,勉强收拾出一块这条洁白连衣裙能安全落座的区域。那都是我爸爸为了躲两只小恶魔,来我房里蹭游戏机的时候留下的。
老师,你喝什么?小冰箱里有可乐和其他汽水,我从最底下找出一瓶红茶,听见她说她喝可乐。
身体好点了吗?她问我,我脑子还在因为她仰头喝饮料时展露的白皙脖颈,以及脖颈因吞咽滚动的画面宕机,她突然把手放在我膝盖上,我吓了一跳,我吓的这一跳吓了她一跳,原来她不是在挑逗我,我说没事了,肚子不疼了......交谈陷入僵局。
你一个人住两层卧室,晚上会不会害怕?她问。
我心说我天天晚上都想着你,怕什么怕,最怕的就是你真的来了。我
', ' ')('告诉她是有点怕,特别是打雷的时候。
你怕打雷啊?听着她惊讶的语气,瞧见她笑意盈盈、弯成月牙似的眼睛,我太感谢我爸爸了,他说他当年就是拿这招勾引妈妈的(当然他不允许我这么对妈妈说),尽管他从不在暴雨天出门,使我合理怀疑他真的害怕打雷,总而言之,杨宛兰因发现我的弱点而放松警惕,我往她身边挪了挪,她没有表现出反感,我就又挪了挪。
她这下会向另一边躲了,我试探着抬起手,落在她肩膀上。
她马上拦住了。
不行,蔓蔓,我是姐姐。
你是姐姐。我跟着她重复。
她挡住我的头,把我下巴往上抬,错开她的脸,我看见她脸红,但是只看见一会儿,她捂住我眼睛了。
“等你长大。”她说。“我向你妈妈保证过要好好照顾你。”
我急忙问她怎么照顾?兰兰姐姐,我.....我晚上都想着你,那样算不算没照顾好我?
我感觉到她的视线正缓缓从我裤裆上移开,我才十四岁,精力充沛,觉得在杨宛兰面前我起码能像二十四岁那样对她了。
“我是你老师。”
“我妈妈也是我爸爸老师....”
“那不一样,蔓蔓,你没到那个时候。”她的口吻不急不慢,从那以后就很少批评过我,“你对我的想法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这很正常,但是你要学会去处理。”
“蔓蔓,我们现在很好,如果你喜欢我,那会更好,但有些事必须经过深思熟虑才能做,你现在要专心体验人生里的其他事情,你要学会珍惜,学会顾及他人,学会共情...你得长成一个能负起责任的大人,”她应该已经能发现手心里有水渍,语气更加柔和:“当然,你也可以保持这份真心像小孩。”
“那我还要长多久?四年?”我开口才发现正经历变声期的嗓音有多奇怪。
“不,四年只是一个底线,但时机到了.....我会让你知道的。”
“那....那如果你到时候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她愉快地眯起眼睛,人工耳蜗在午后的阳光里闪闪发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我窘迫得说不出话,盯着她秀丽的褐红色眉毛微微挑起,而我丢失声带一样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嘴里到底蹦出几个词语。
写到这里,你一定会问,我对我死去的生父有何看法?我的答案是没有,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无论他与我的父母共同经历过什么事,他都不是我现在该关心的人,我的人生只信奉一个至理,那就是活在当下。杨宛兰当年没有越界,也阻止了我越界,我后来明白她只是把我当成误入歧途的小孩,她对我那样的小孩一点兴趣也没有,后来也没有,但她是善良的大人,愿意把小孩带回正轨,我在正轨上心急火燎地长大,逐渐远离了她的生活,我出去念大学,又回来读研究生,我带着花束站到学校门口等她下课,太好了,她的手指干净纤细,没有结婚,至少她当时不是已婚状态。其实她在我刚上高中就发情了,可惜孩子没有顺利诞生,医生说她可能永远也不能再怀孕,但那有什么关系,我爱她,从她在那个下午之后来我家吃饭的每一次,我都光明正大地看她,她带着她的男朋友来,我也看她,她结婚时邀请我做花童,我没有回复,哪里有念中学的alpha做花童?可是我如果不做花童,我就再也没有身份能作为与她有关系的任何人出席。
妈妈告诉她我需要时间,结果时间证明她的丈夫是个人渣。时间没有把我的爱带走,反而刻进我生命里,浓缩成在我身下欢笑、哭泣、为我的迟到伤心,又因我的固执落泪的杨宛兰。
从杨宛兰婚礼回来的那晚上,我坐在熄火的车里发呆,坐了一会儿,妈妈坐进来,爸爸也坐进来,妈妈几乎没有变老,时针停留在他30岁这一年再没移动过,直到我工作以后使用杨宛兰的抗衰老护肤品有一阵子了,他的眼角才出现第一条皱纹。但爸爸当时已经从一种英俊向另一种英俊过渡,岁月沉淀成勋章一样在他身上熠熠发光的魅力。为了出席婚宴他穿得很帅气(与他在家的形象截然不同),国王的身份使他很少能在公共场所系领结,但显然他也十分乐意让妈妈打领带,妈妈身上与之搭配的格纹套装同样风潮优雅,两人挽着手走红毯,像是真正的新人,镁光灯簇拥着他们一路追随,我跟在后面,狼狈地踩散了鞋带,没人会在红毯上系鞋带的,长公主很荣幸开了先例。我嫉妒他们永远这么迷人,如果我年纪再大一些,也像我的父母那样时时刻刻光芒四射,杨宛兰是不是就会不放弃我?
空间赋闲的加长轿车后排,爸爸开始倾诉往事:妈妈当年不愿意嫁给他,可他最终把他娶回家,因为.....
我那天心情抑郁,大脑和心一起封闭,谁来劝解我开导我我都想反驳,我说要不是我爹死了妈妈也不会跟你回来。
车厢死寂。
妈妈握住我的手,而爸爸紧紧抓着妈妈的手,这双手从未干过重活,因此依然很柔软、光滑,并且温暖。漆黑空间里有人小声抽泣
', ' ')(',倍感内疚,那个人是我自己。
“蔓蔓......重点不是谁活着,谁去世,爸爸想告诉你的是,他从没放弃妈妈,尽管妈妈当时没有选择他,但这不影响什么,反而使他更懂得怎么去爱人,也让妈妈明白爱与被爱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你喜欢过别人,体会过这种感情,你的人生就远比其他人更完整。”
我看向妈妈,爸爸看着我,我明白我不需要时间,我只是需要这样一对全世界最好的父母,以及静候杨宛兰口中我的成长。
心木心卯穿着睡衣跑进车库,保姆追不上他们,妈妈打开门,两只小精灵爬进来,扑着我们的膝盖上蹿下跳,吵吵闹闹。
可是他们已经七岁多了!爸爸拎他们下车,左边抱一个,右边搂一个,像扛着两桶饮用水,一路进门,上楼,把小动物们分别扔进儿童床。
妈妈拿着故事书进去,大人分工明确,一位念旁白,一位扮演大灰狼,而我当狼外婆,妈妈将脑袋倚在我身上,惶恐地警告我狼要来了,我抱着他,闻着他的发香,小声对爸爸说,谢谢。
爸爸掖好小人们的被角,妈妈已经靠在我怀里睡着了,他张开大手环抱我俩,亲吻妈妈脸颊,轻碰我的额头,悄声地,也与我说:谢谢蔓蔓。
我们之中缺少任何一个,都不能把妈妈保护得这样好,都不能拥有今天这样美丽幸福的妈妈。
我爱他们,我爱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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