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奶望着她还没长开的小鬼脸也是有点心疼:“谁不想活呢,舅奶一把年纪了也想多活几年看孙子长大啊,没办法,这就是命。咱死了就想死了的事,你魂灵不归身,就没法投胎了啊孩子。”
影子可怜巴巴地道:“你也没归身啊,咋不能投胎。”
“那不一样,”舅奶奶很自豪地道:“我这是出来玩玩。我有儿孙送终,有棺有木有坟有碑,那在勾魂册上就是有名有姓的,牛头马面上来一找就找到我了,自然能带我去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转世投胎。你呢,肉身活得好好的,压根没人知晓里头换了瓤儿,你的魂灵那就是无主的,上不了勾魂册,肯定也就投不了胎了。”
“可是她跟我说七天一到,就会有鬼差来带我走的。”
“她哄你呢,心坏啊这老鬼,估摸着就想叫你变成孤魂野鬼,不多久魂飞魄散了,她就彻底占了你身子,再也不怕有人找她算帐了。”
“魂飞魄散是啥样的……”
舅奶奶夸张地敞了敞手:“就是啥都没有了,既不能投胎,又吃不着供奉,拿不着纸钱,饿得飘都飘不起来,最后魂灵也死了,这世间啊,就再也没有你了。”
舅奶奶不愧是奶奶级的人物,一肚子乡村鬼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顿时把影子骇得颤抖不止,抱着头哭:“啊啊啊,我不要魂飞魄散,我去要我的身子,我去!”
热心肠的舅奶奶满意地看着影子撞进墙里,哼了一鼻子,心道敢来大槐树村祸害孩子,等着瞧,我老太太这招还治不了你这老鬼?收不了你也不让你好过。
第12章放大招的鬼子
睡得人事不知的陈姜没做梦,当然她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乡村老太的手段是这么的…直接又残酷。
影子近了床边就开始嚎啕大哭,而且是趴在陈姜耳边哭,边哭边咕叨着。
生生被吵醒的感觉非常糟糕,尤其是在前一夜就没睡好的情况下。听着鬼哭狼嚎,陈姜心头无名火起,熊熊燃烧。
她闭着眼睛把头移到枕头侧下方,屈肘抓住脖子,小臂压在了耳朵上头。
影子没注意她这些小动作,只完全沉浸在魂飞魄散的恐惧中,唯有卖力地哭,不断地说才能缓解些些。
“还我身子吧,你去找别人吧,你有道行,很厉害的,随便抓一个人上身也行,抓一个大人!我还没长大呢,你都几千岁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已经死了好可怜,我想去投胎,舅奶奶说我会魂飞魄散,我不要魂飞魄散,呜呜呜,求求你啊……”
诸如此类颠三倒四的话,影子颠来倒去地说,她不累,不困,不渴,不饿,也不嫌烦。
哭了两刻,陈姜已濒临崩溃边缘,头痛欲裂,胸闷气短。困而不能眠,气而不能发,怎能不把人逼疯?
装聋作哑是门高深的功夫,她显然修炼得不到位。
又强撑了半刻,陈姜一拳重重砸向床板,发出“砰”的巨响,影子顿时哑然。
她保持着生前的习惯,不哭出声也要抽噎,绿光一闪一闪地看着陈姜翻身坐起,看着她眼睛里布满血丝,看着她很突然地仰天大笑,看着她像一阵风似地刮出门去了。
“哥!哥!陈百安!”陈姜跑到院中一通喊,烦躁地捋着袖子。
廖氏又从灶房露头:“你哥上山砍柴去了。”
篱笆门上的被子已被移到旁边,陈姜黑沉着脸蹬蹬蹬出了院子,在大大的日头下站定,回头狞笑,心道鬼老婆子,这么点手段就妄想让我屈服,做梦!
光天化日之下,热浪腾腾之中,她扭曲的表情和诡异的行为再一次吓到了偷看的廖氏,心惊胆战地缩回灶房,一句话不敢多问。
影子不出来,她躲在窗户后看着陈姜,忐忑不已,舅奶奶这办法到底是有用没用啊?贵人小姐看起来还是不想搭理她,是不是自己哭得不够大声?
山上没找见陈百安,可陈姜却终于蹭在树荫下睡了一觉,睡醒已近黄昏。背疼腰疼腿也疼,回到家还一瘸一拐的,且并未得到家人关心——廖氏不敢问,陈百安没发现。
吃饭时,舅奶奶牵着影子站在廖氏身后,鬼脸上笑容阴阴。陈姜没抬头都能感受到那股恶意。
这是要放大招了。
随即,她俩开始了长时不间断地在她耳边的对话与哭闹。从饭中到饭后,从洗澡到泡衣裳,从看着陈百安秒睡到不得不进屋与廖氏相对。不给陈姜丝毫喘息的时间,暴雨梨花针般的密集攻击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舅奶的话题涉及村中大小八卦,旧闻杂谈,夫妻秘事,亲眷仇怨等等,其后又说到坟地的风水,棺木的材质,寿衣的款式和墓碑的镌文。
影子单调一些,仍是用哭哭啼啼来表达其可怜的程度。时不时听舅奶说了谁家八卦,一边假哭一边还搭上两句。
舅奶奶不放心守夜的儿孙,给影子做了示范后又飘然而去,第二阶段便由影子独挑大梁。她学这些歪门邪道倒是很快,趴在陈姜肩头,张嘴就道:“我五岁的时候,谷儿就偷偷掐我,因为我比她长得好看……”
今晚不好再让廖氏在外屋对付,陈姜自觉让了半张床出去。睡了觉洗了澡,精神却并没有好一点,坐在床边晾着头发,看似平静的陈姜揉掐起那朵简单的绢花。
廖氏战战兢兢躺在床上,看一眼陈姜的背影又赶紧死死闭住,拼命想快些睡着,偏偏许久都没有睡意。回想吃饭时,陈姜神色难看,说话断断续续,像是总被人打断又强行接下去的感觉,古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