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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朝诸事繁杂。
自西厂停办后,东厂和锦衣卫失衡,吏部便要冒头。我借此用刑部将其打压,又提了人进六部,如此本该松上一口气。
可不知为何,自今晨起,心中便一直躁动不已,烦乱不堪。
刚一下朝,便听宫人来报,坤宁宫走水。
“皇后如何?”
宫人道:“启禀陛下,皇后有苍天庇佑,只呛了些烟。”
如此便好,她无碍,我也好向母后交代。
“只是...”
我见那宫人吞吞吐吐,便道:“讲。”
他见我声音冷得很,才又道:“周...周大人忠肝义胆,为救皇后娘娘,被落下来的房梁击中,葬身火海,已然殒命。”
我听着他的话,手微微颤抖,却仍道。
“哪个周大人?”
不要说。
不要讲。
不是他。
“是...是周行柳,周大人,他...”
我上前将宫人提起,道。
“你再说一遍,是谁?”
他颤颤巍巍,抖着声音回道:“周行柳,周大人,陛下,是周大人!”
“你胡说!”
我将人摔下,便急忙赶去坤宁宫。路上却遇着母后宫里的太监。
“陛下,太后懿旨,让您已大局为重,切莫...”
“住口,滚下去!”
我将人推开,继续赶路。
别拦着我。
我要去看一看。
我要亲眼去看一看。
待我赶到时,只瞧见坤宁宫院内正中有个人躺在地上,那人身上盖着白布。
“陛下。”
我瞧了眼衣衫微乱的皇后,见她双眼通红,一看便是被烟熏久了。
“那是谁?”
我指着地上的人,等着皇后回话。
她瞧了我一眼,便挥手让院中人都退下。
“陛下,您知道那是谁。”
我走过去,掀开白布,却只瞧见一具黑黢黢的衣物都被燃尽的尸体。
“你说这是他,朕不信。”
皇后走过来,幽幽道:“陛下,他为了救臣妾,才会丧命,您...要怪就怪臣妾吧。”
“为什么?”
皇后瞧着我,道:“陛下,您该知道,母后是容不下他的。他这般去了,也算自在。若是时日久了,还不知母后要用些什么手段。”
我知晓,母后一直不喜我偏宠周家。
周太傅已是高龄,先前我害他没了一个儿子,大儿子又被我阉了丢进西厂,他周家无后,我便处处优待,母后早已颇有微词。
之后我认出了行柳,对他事事上心,母后更是担心会因为他,传出些什么有损皇室颜面的流言。
我知晓母后定会用手段为难于他,却想着我毕竟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总能护住他。
“你杀了他。”
皇后没有否认。
“是母后逼迫你的。”
皇后却道:“是臣妾自愿的。”
“杀了他,你便欢喜了?”
皇后笑了,道:“臣妾心中的人,陛下难道不知?”
我看着我的妻,她心里的人,在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行柳。可如今她这般说,我却突然意识到,原来他在意的,是周行松。
她的青梅竹马。
是了,他们两小无猜。周行松又有才,她爱慕于他才是理所应当。
先前她那般关心行柳,想来便是因为他是行松的兄长。
“你杀了他,便不怕哪日周行松醒来后知晓...”
她却笑了笑,道:“便是他知道后恨毒了我,这事我也已经做下。他能活便好,臣妾只要他活着。”
我看着她,道:“是母后用他的性命相要?”
不然,心善如她,如何会狠下心来夺人性命?
我又道:“你做下这事,便不怕朕会杀了你?”
皇后望着我,道:“怎么会呢陛下,即便您再厌弃臣妾,您也不会动手臣妾的。我同您可是...少年夫妻。”
是啊,自少年结发为夫妻,虽然不算恩爱,可却一直相敬如宾。
我登基后,她也尽心尽力料理后宫,让我无需分心,她是个好皇后好妻子。而如今,就是我的好皇后好妻子,做了杀死我挚爱的刽子手。
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皇后无过,我若罚了,那便是伤了帝后和气,会引得太后不满,会引得满朝猜忌。
母后和皇后便是料定了此事,才会如此。
好啊,谋算的真好。
有雨滴落下,打在焦木上,激起了一层烟雾。
我上前用白布将他的尸身裹住,抱了起来。
春雷阵阵,我抱着他快步离开。
“陛下!”
皇后唤我。
', ' ')('我未停下。
得快些离开,在春雷落下来前。
他不喜欢雷声,怕得很,我要带他走。
我将他安置在寝殿,可没两日他便碎了。我用手将他身体的碎块一点一点拼起来,可怎么也拼不成。
末了,我用火将他烧化了,成了灰,用一方坛子装好,每日下朝后便来陪他。
过了半月,周行松忽然醒了,只是不认得我,见了皇后叫妹妹。
我问他几岁。
他说。
“阿松今年已经七岁了。”
周行松留在了皇后宫中。
一个心智只有七岁的男人,还能做些什么?
母后没再说什么,她本也没指望我给他留个什么皇孙,她早就相中了藩王的世子。
罢了,谁当皇帝不一样,只要不是心思毒辣的,心里装着百姓的便能成为好皇帝。
这天下,仍是姓齐。
可有一日,周太傅进了宫。
“陛下,臣已经失去了小儿子,您总该将大儿子还给臣。”
我搂着行柳的骨灰不肯松手。
“陛下,臣祖上世代为朝廷鞠躬尽瘁,不敢有半句怨言。如今臣只想要回臣的儿子。”
我看着好似一夜间垂老的周太傅,说不出拒绝的话。
“请陛下,将周行柳的骨灰,还给臣!”
为什么。
为什么都要来同我抢?
最终,行柳的骨灰被周太傅带走了。
我本想瞧瞧留下一把,可...终是没成。
我想让画师为他作画,可他生前竟连一张画像也未留下。我瞧着画师凭我口述作的画,却总觉不像他。
睹物思人,可我却连一件物都没有。
我这一生虽未结束,可却觉得疲累的很。永失所爱,人生还能有何意趣?
长夜如斯,再难安枕。身侧无人相伴,我也无所牵挂,我的魂魄仿佛已经随着他去了。
团乐死的那一日,我看着它竟落下泪来。
我终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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