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宋亭疼得冷汗津津,梦外的他同样冷汗淋漓,柳知故本就睡不熟,宋亭一有点不对他立马就能感觉到,从宋亭浑身一颤开始柳知故就已经醒了。
宋亭在梦里看见柳知故手中拿着剑只觉浑身透凉,连血液都冻住了,疼痛在其中竟然算不得什么,他苦苦挣扎,想在双眼一黑前拉住柳知故问为什么,可是不行,他的手沉如有千斤重,动弹不得。
“宋亭!”
像是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声音,面前拿剑之人仍然冷面,可声音却是显而易见的慌张。
是师尊的声音。宋亭肯定,但不是眼前这个师尊,腹间的疼痛突然猛地蹿上来,宋亭轻声呻|吟一声,终于从梦中抽离。
“宋亭!”
宋亭睁开眼,待看见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时眼中竟闪过一丝惊慌,他下意识躲开了柳知故伸来的手,于是那只手就与宋亭的脸擦肩而过,扑了个空。
“怎么了?”柳知故明显一怔,随即很快轻笑一声,“做噩梦了吗?”
此时宋亭才彻底从梦魇中抽离,他借着窗边打进来的如水月光看清了师尊的面容,不是冷若冰霜,却似寒潭中的暗流,表面无痕,实则暗涌。
宋亭轻轻“嗯”了一声,垂首盯着自己那抓着被褥的手,指尖泛白,竟比窗外的月光还要凉。
“别怕,”柳知故默然握住宋亭攥紧的手,“梦里和梦外都是相反的。”
这哄小孩的语气让宋亭莫名眼角泛酸,曾几何时,宋亭那故去的父母也曾在他梦魇时轻轻呢喃过这句话,可很多事情,或是美如幻梦,或是恐如梦魇,都逃不过世事变迁。
“我还以为……师尊生气了。”宋亭那时当真以为自己替身的身份被拆穿,师尊已然动了杀他之心。
但那一刻他并不害怕死亡,而是恐慌,恐师尊不要他了,慌师尊真的就这样走了。
宋亭走神之时忽然感觉手心一暖,原来不知何时,柳知故竟与他十指相扣。
柳知故稍稍歪了下头,玩味地看着宋亭那一头略显凌乱的头发,宋亭脸颊边出了些冷汗,鬓边一两丝黑发便乖巧地贴在上面。
“很害怕我生气吗?”柳知故挑起宋亭鬓边一丝黑发。
宋亭双眼压着氤氲不散的雾气,抬眼的瞬间差点将柳知故的魂都勾走了。
“也没有,”宋亭渐渐放松下来,两缕黑发从肩上滑落,“只是觉得师尊生气的样子我怕是消受不起。”
这话的意思可就多了去了,说的人是宋亭,可听的人是柳知故,不管说这话的人怎么想,反正柳知故已经想歪了。
“你确实消受不起。”柳知故这回连话中都带了玩味,那眼神隔着一层白绫都让人无法直视。
宋亭感觉禅房中的气氛有所变化,他将方才他与师尊的对话细嚼慢咽一边后终于反应过来,脸上霎时爬上一层绯红,在清冷的月光下都极为显眼,像是蒙了一层粉红的朦胧柔光,晃地柳知故心神荡漾。
脑子轰地一声,像是泄了洪,瞬间失去神志,宋亭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柔软缠绵的触感已然在舌尖荡漾开来,他在心中给自己放了场烟花,噼里啪啦,耳边阵阵耳鸣。
鼻息缠绕,宋亭身子绷地可紧,既无出的气也无进的气,这一吻绵长而细腻,宋亭隐隐有要将自己憋死的架势。
柳知故见好就收,猛地松开了宋亭的唇瓣,手指轻轻搭在宋亭脑后,声音还有些晦涩:“吸气。”
宋亭闻言猛吸一口气,胸口蓦地一松,脑中的金花终于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懵,懵地宋亭两眼发直。
柳知故稍稍加了些力气揉了揉宋亭脑后的软发,宋亭反应慢一拍地往后一跳,几乎跳到床角,他捂着嘴,双眼说不清是惊慌还是惊讶。
柳知故无奈,放轻了语调:“过来。”
宋亭眨巴眼睛,不肯。柳知故沉重地吐了口气,再次开口:“过来。”
宋亭敏锐地感觉,不对,自己这一过去就收不住了。
换做旁人,柳知故根本没有耐心同他多说两句相同的废话,可到了宋亭这儿,柳知故不得不服软,他伸手去拉宋亭的衣角,宋亭拽地像一松手就死无葬身之地,半分都拉不动。
柳知故手中加力,拽不住的衣角在指尖擦地生疼,疼后是微微的麻意,转眼,宋亭已经撞到柳知故怀里了。
柳知故几乎是将人生拖硬拽过来的,宋亭下意识闭眼,可出乎意料的,他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床榻上,连衣襟都被一同理好了。
“睡了。”柳知故淡淡撂下一句话,宋亭顿时放松。
初春的夜里,凉意会随着夜色漫上眉梢,方才那一番月夜闹剧搅地人心神不宁,这谁能睡地着?
宋亭能。
这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
柳知故一直睁着眼睛借月光瞧宋亭,目光不自觉柔了下来,最后,他将宋亭那颗脑袋往自己身边扒拉了一下,宋亭瞬间便缠了上来,柳知故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三月初十,桃花灿烂如七月流火,绚烂热烈,宋亭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他经过桃花庵,望向其中那尊神像,粉面桃花的神像不辨雌雄,一如它的本尊,宋亭蓦地回想起昨晚的缠绵,险些被门槛绊地双腿一跪。
宋亭趁着师尊在前面走没回头的功夫,见缝插针地双手合十朝桃花仙人的神像拜了拜。
鹿梦城的街头万头攒动,与在滇国都城的祭|祀场面不同,鹿梦城的气氛是活的,摩肩擦踵间能够真切地感觉到人间的烟火气息。
柳知故不动声色地拉着宋亭的手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柳知故身高腿长,一步抵得过常人两步,此时为了等宋亭那双忙不过来的腿刻意放慢了,宋亭眼见师尊在一个支着白帆布棚子的早点铺前站定。
宋亭连额间的汗都懒得擦,无语地看着面前一排排刚出笼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道:“……咱们就为了出来吃笼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