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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麟闻言思虑少顷,颔首应承。今日两人都是普通打扮,待会儿与太子一行人分开进城,想来更不会引人注目。
为此,戚少麟让驾车的庄远放慢了速度,直到夜幕降临才堪堪到城门外。两人没有直接乘车进去,而是在城门口下车徒步而行。
夜间的京城繁华不减,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人潮拥挤。越往秦府方向走,越是冷清。
秦府前门被封锁,戚少麟便带着秦玥走到后门,掏出一把匕首在锈烂的门锁处一撬,门应声打开。他将匕首递到秦玥眼前,“拿着防身。”
秦玥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院落,接过了那柄沉甸甸的匕首。
院内光线微弱,全凭戚少麟手中的火折子照亮。杂草丛生中,她已经辨不出儿时记忆中秦府的模样,只对大概的布局有所印象。
寒意萧萧,她走近戚少麟两步道:“往右走,那是我父亲的书房。”
残破的门被推开,霉臭的气味便钻入鼻间,桌椅板凳翻乱中,秦玥勉强能认出屋内的布置。秦常锋是武将,所以并不曾热衷诗词歌赋,仅有的一架书也多是兵书古籍。
照眼前的景象看来,这间屋早就不知被翻了多少道,所有物件也都不在原位。秦玥细细端量每一处,试图从中唤起一些记忆。
顷刻间,火舌摇曳,屋门口出现两道身影窜进。其中一人缠住戚少麟,另一人向秦玥袭来。
戚少麟大惊,急往秦玥方向靠去。那人似是知道他的意图,先手一步挡住他的去路,戚少麟手上的火源倒地熄灭,两人就此缠斗起来。
没了火光,屋内视线不佳,秦玥趁黑便要往别处躲,才跑出几步,便被人擒住手往屋外拽。那只手力道大得惊人,不给她丝毫反抗的余地。
但与同戚少麟狠厉交手那人大不相同,这人捉着她但却并不想要她性命,反而只是急切地想带走她。秦玥猜到他们多半是昭王的人,心里不由得生出慌乱。
惊惧之下,她未曾被注意到拿刀那只手往后狠狠一刺,便听得身后之人一身闷哼,抓住她的手松了力道。
仅仅是一个音节,她便听出了这人是谁。
秦玥拔出刀,挣脱他的桎梏,持着匕首道:“项池?”
她几乎想下意识地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但想到两人如今的身份立场,又噤了声。
项池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悲戚地看着她唤了一声:“阿玥。”
秦玥语气不带一丝情绪:“我说过,再见面你我就是仇人。”
项池单手捂住伤口,迎着刀口往前,“你跟我走,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你不是想要找你父亲的下落么,我帮你找。”
秦玥后退两步,反问道:“你觉得我还敢信你吗?”
“那你又信戚少麟?”项池不甘心地说,“你以为他又会帮你?他不过也只是想利用你罢了,他不会真的帮你的。”
“我谁也不信!”秦玥清声道,她想了想,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你若是想知道在哪儿,大可先寻到我父亲的下落,到时再来与我交换不迟。”
项池怔怔道:“你知道是什么了?”
秦玥不再说话,只是与他对峙。
见项池许久未出声,秦玥转身慌忙往前跑。到杂草丛生的院中时,脚下踩到一块凸石,滚到草丛中,脚腕处传来一阵刺痛。
她忍痛掩身于杂草中,听到草外传来的仓促脚步声后,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死死盯着微动的草尖。
“秦玥!”
戚少麟拨开草身,见到她身形微颤地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你受伤了?”
黑暗中她看不清戚少麟的脸,只听到他仿若带有焦急的询问。
“阿野。”她无声唤了一句,而后清醒过来,放下手中的匕首道:“我没事。”
戚少麟听到她的回话,悬起的心骤然搁下,语气也恢复了平静:“项池呢?”
秦玥手上沾染的血迹稍干,“他走了吧。”
她说完奋力地想要站起身,右脚一用力,刺骨之痛便钻出,疼得她浑身冒冷汗,唇齿间溢出低吟。
戚少麟伸手扶住她不稳的身形,“怎么了?”
“我···”秦玥靠在他手臂上道:“我脚崴了。”
而后她便觉得身子一轻,像以往许多次那样,投入了一个轻柔温和的怀抱。
秦玥身子虽是轻盈,可一路抱下来戚少麟双臂也难免发酸,俊秀的脸上泛起一层薄汗。
从侧下方看去,他棱角分明的颌骨映入眼帘。秦玥瞧着他抿紧的唇角,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肩,以此减轻他三分力。耳畔是戚少麟胸腔沉重有力地跳动,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马车停在两条街外,上车后,戚少麟从她微颤的手中夺过带血的匕首。
他觉得自己这才算真正摸清秦玥的脾性,外表看似温和包容,可骨子里却是倔犟冷硬。纵是之前与项家再多要好,知道真相后也不会半分手软。他转念一想,她对自己何
', ' ')('尝不是这样。失忆之时,对他百般迁就容忍;一朝恢复,不也毫不犹豫地想杀了自己。
这样的性情,倒是真的有几分武将风骨,若是身为男儿,保不齐能掀起一番风雨。只可惜她偏为女儿身,身无长物,只得攀附于人,任由自己拿捏。
回到侯府乘知院,他照样将人抱回了她的寝屋。
惜云等人见世子回府后,立即点了灯,恭候在旁等候吩咐。屋内灯火明亮,她们低着头,眼角余光中,看见世子将人安放在床上,随后蹲下身,拾起了玥姑娘的右脚。
周围还站着这么些人,秦玥略微赧颜,不自在地想抽回脚,但握在她腿腹的手收了几分力。
“别动。”
戚少麟一手握紧,伸出另一只手褪下她的鞋袜。
他动作肉眼可见地轻柔,可磨蹭间仍带起了阵阵痛意。秦玥紧咬双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随后脚上一凉,玉足脱离束缚暴露在眼下。
戚少麟细细看了一眼伤势,脸色稍霁,开口对其余人道:“让大夫进来。”
候在门外的大夫进屋,眼瞧这是间女子的闺房,而床上坐着的人却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公子。他不敢多想,尽职本分地为人诊病。
戚少麟拧眉看着年逾半百的大夫执起还留有自己余温的脚腕,心中蓦地生出一丝烦乱。当真是庸医,只不过是个扭伤,他都能看个大概,怎要费这么久的功夫。
在他即要发作之际,大夫总算轻放下脚,回道:“回世子,并未伤及筋骨,只消敷上几贴药,修养些时日即可。”
戚少麟松下一口气,淡淡道:“那你便把药开好,需要忌讳些什么一并交待。”
大夫走后,他又叫下人全都退了出去,拿着药重新屈膝俯身,动作自然流畅。
知道自己并未大碍,秦玥在他碰到自己之前率先收回脚,衣摆覆住,只余两个圆润的脚趾在外。她摊开掌心,“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伤的也不是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她自己就能上药。
戚少麟动作一顿,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只觉秦玥这人也是极没心肝的。上车下车不便,抱着她时,不见她抗拒自己的触碰。末了用完了,便过河拆桥。
他将药随意往床上一扔,兀自站起了身,恢复以往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语气淡漠道:“秦宅也去了,可有想起什么?”
药膏在厚实的褥垫上砸出一圈凹陷,秦玥听他的腔调,便觉察出这人的不悦。她细细思索一番,并不觉方才有何言行惹恼了他。不过戚少麟一向性子恶劣,无故发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摇了摇头道:“一切都大不一样,我想不起来。”
戚少麟不说话,目光紧紧盯着她蜷缩不安的脚趾。
秦玥惴惴不安地又将脚缩了缩,直至全部隐没于衣摆后,才开口道:“戚少麟,当年我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我想你们要的东西在哪,除了我父亲,无人可知。”
“你不如先着手于我父亲的下落,找到了他,自然什么都能知晓了。”
她在秦府中对项池所说的话不假,她如今谁也不敢相信,哪怕是戚少麟亲口允诺,谁又知道他心底里打的什么主意。自己手中的筹码绝不能先亮出,无论如何,都得先教他查到一星半点父亲的消息再说。
戚少麟闻言唇角弯出一丝弧度,踱步到一旁的圈椅坐下,这个角度,他好似又能看到隐匿于衣衫下的赤足。他薄唇轻启,语含嘲谑;“秦姑娘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是打算空手套白狼?若是一切都要等找到秦常锋之后才能知晓,我还与你做什么交易。”
秦玥连忙解释道:“不必非要找到,但凡你有消息,知会我一声,我定然也会帮你们。”
情急之下,她另一只脚稍动几寸,严丝合缝地挡住了投来的窥视。没留意到对面人愈发阴郁的神色,她继续道:“可我暂时还不确定那是什么,总要多想想,有些线索给我才能有所思绪···”
话还没说完,就被戚少麟沉声打断,他毫不相干道:“买了药也不上,你不如就这样疼着。”
他无端的火气叫秦玥哑然,想说的话堵在喉间。想来这人是不愿再对此事多交谈,今夜就先搁下,往后寻个机会再提。
脚踝处的红热胀痛又升起,她拿起药膏,正要掀开衣摆上药时,停下手对端坐在不远处的人道:“舟车劳顿,世子也请尽快回房歇息吧。惜云她们就在门外,有事我会唤她们。”
他在此又不愿说正事,平白给自己添不自在。
戚少麟轻哼一声,“我竟不知道如今侯府是秦姑娘说了算,我要去哪,要做何事,都得一一听命。”
秦玥:“···”
她实在不知道戚少麟又在打什么主意,明明这几日两人关系都有所缓和,怎又突然说话夹枪带棒起来。
不理会他的话里带刺,她打开药膏,中指蘸起一块,接着撩起衣摆躬下身,姿势勉强地上药。
褐色的药物被她一点点抹匀在脚踝红肿处,突兀的颜色在她白皙的肌肤
', ' ')('下显眼异常。许是疼痛的缘故,她上得小心翼翼,脚尖微微伸缩。
戚少麟猝然觉得身上的衣物有些绷紧,坐着尤为不适。他干脆站起身走过去,攫过她手里的药,随手挖出一块,复而蹲下身抓住她的脚。在她惊错的目光中,又给她在患处涂了一层。
只是男子动作粗鲁,戚世子又没做过这等精细伺候人的活计,弄疼了人也不知。
秦玥秀眉紧蹙,终是忍不住道:“戚少麟,你轻一点,我疼。”
话音落下,她便明显感受到脚下人霎时的僵硬。她抬起眸,正好对上他幽邃深沉的目光。
她脑中蘧然觉出这几句话何其熟悉,戚少麟在床笫间向来也是横冲直撞,只顾自己索取挞伐,她被折腾得狠了,神智混乱之时便会溢出这些话。可从来没起过什么作用,反倒是让他越加放纵肆意。
秦玥心下一乱,这几日他稍收敛了这些龌龊心思,不曾再碰过她,自己一时竟然忘了这茬。可她伤着,戚少麟饶是再禽兽,总不会对她做些什么吧。
忐忑过后,她避开他的目光,撤回脚道:“好、好了,我脚上疼得厉害,想先休息了。”
话里话外是在赶人,戚少麟脸色难看地放下药,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门。
秦玥大舒一口气,仰身瘫倒在床上,瞬时希望自己脚上的伤最好十天半月都不要好。
朝中事忙,戚少麟又是一连几日都脚不沾地,极少见人在府中。
秦玥脚伤初愈,闲来无事便在院中四处走动。
惜云一大早便出门为她添置新药,因此散步时左右陪着的是惜雨。被搀着走了一段,秦玥才发现已身处一小片箭竹林前。
眼前一片郁郁葱葱,她心情亦是舒爽了不少,“惜雨,这是哪儿?”
之前从未来过。
“已经出了世子的院子了。”惜雨答道,“玥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秦玥知道戚少麟定是吩咐过不让她出来,可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自己脚伤处隐隐有些发痛。她指着一旁的石椅,开口道:“先坐一会儿吧,我脚有些疼。”
这个地方少有人来,幽静清寂,坐了一刻钟后,一道高大的身躯在她脚边投下阴影。
秦玥猛地仰首,看清来人后,心下慌乱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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