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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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玥性子倔,不比寻常女子温柔,但他是个男子,左右多迁就她几分就是了。

秦常锋虽然十恶不赦,可毕竟当时秦玥年幼,与她无几分干系。现有个孩子对她也不算坏事,往后娶了正妻,他仍给她个名分,教她们母子余生安稳。

思及此,他不由得想到,秦玥若真是生下孩子,究竟会像谁多一些。

还是像自己吧,否则定是个忤逆不道的。

养伤期间,秦玥几乎将乘知院能去的地方走过了,一时不免有些憋闷。她又不喜做些刺绣之类的女红,就让惜云找些闲书来打发时间。

院里除了世子的书房外,其余地方并没有多的书籍。世子书房惜云是断不敢私自进入的,更别提从里边拿书出来了。她又不识得几个大字,最后只寻了些丫鬟们房中的话本和一两本杂书。

春日暖阳和煦,她就叫人搬了一张摇椅放在院中,方便玥姑娘边躺着晒太阳边看。

话本大多俗套且无趣,秦玥翻看几眼后便放下,挑出了其中一簿封面陈旧的册子。翻开泛黄的纸页,她心中微微诧异。这是父亲那时除了兵书外最喜看的书,儿时他也曾以此为她开蒙。

每一页都像一道闸门,将父亲所说过的话从记忆深处放出。

她垂下眼睑,内心平静地逐字逐句看去。当读到那句“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时,她神色微滞,面容淡然冷却,身上被朝晖暖起的温度又一点点散去。

一个个端正繁复的字体犹如父亲当年凛凛的目光,毅然审视着她,逼得她正面这段时日她一直逃避的事实。

在戚少麟身下时,无论她如何开解自己,她都无法否认,她就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与他交易。戚少麟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个痕迹,都是指摘她委身获利的铁证。她终究与父亲的教导背道而驰,倘若以后真的与父亲相见,他又会不会对自己失望,怪她丢了秦家的风骨。

她缓缓合上书,侧过头闭上了眼。她宁愿活着的时候受父亲的斥责,也不愿挺着脊梁直到黄泉才能见他下一面。

戚少麟到院中时便看到的是这一幕,少女身量纤细地躺在摇椅上,枕着自己的手弯恬静安睡。

他轻步走去,躬下身轻手抱起人往屋里走。

将她安置在床上,又注视那姣好的姿容良久后,他才俯身浅尝一口朱唇离去。

出了屋,他扫了一眼摇椅上的书,对惜云道:“怎么在看书?”

惜云低头恭敬实话道:“许是姑娘觉得院中无趣,便要我找了几本书来,奴婢不识得字,只找来这几本。”

戚少麟眼神划过那几本册子的名字,皆是些不入眼的,难怪会看得睡着。稍加思索后,他留下话道:“往后她还想看,你就直接带她去书房。”

惜云面不改色地应下,心中却是错愕不已。世子书房平日里除了清扫归置外,从不让人随意进入,玥姑娘果然在他心中是不同的。

她揣度着主子的心事,忽而又听他问道:“她在院里很枯燥么?”

惜云答道:“约莫是的,姑娘已十余日未出门了。”

戚少麟想到上次春猎带她出门时,她好似的确欢喜。左右都已经决定留她在身边了,宽待她几分也未尝不可。世子金口一开道:“后日春日宴,你替她装扮,依旧上次那身。”

惜云明白过来,世子应当说的是上次玥姑娘化做男子的装扮,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带姑娘一同出门了。可是她明明听府里人说,这次春日宴是侯爷打算叫世子相看官家小姐的,玥姑娘若是去了,岂不是处境尴尬?

两日后一早,惜云便叫醒秦玥,说要为她梳妆打扮。

秦玥先是没在意,而后看到她拿出那身熟悉的靛蓝色男衫后,才露出惊色,“是要出门?”

惜云放下衣裳先为她束发,动作轻柔:“世子吩咐了,说今日要带姑娘你去城里的芙蓉园,城中显贵都会去呢。”

“是要去几日?”秦玥不解,上次戚少麟带他去围场,大概就是因为那一趟费时几日,不想留她在看不见的地方,所以才带着她一同去。而这城中的宴会,怎么也叫她去?

“只有一日罢,大约晚上就能回来。”

秦玥心底更是疑惑,却并未显露,端坐着由惜云为她打扮。

束好一头青丝后,惜云还是没忍住道:“姑娘,世子还吩咐了,往后你要是还是看书,可以去他书房,那儿的书定比上次我找那几本好看。”

秦玥颇为讶异道:“他亲口说的?”

书房向来是要紧的私密之地,戚少麟与她如今这模糊的合作关系,应当还不至于对她如此放下戒备。

“是。”惜云连连道,顺口道:“姑娘放心,世子待你绝对是不一样的,就算···就算哪一日侯爷给他指了妻室,他也一定会安顿好你的。”

秦玥这才了悟,戚少麟这一趟多半是为了定下亲事,惜云人善,这是在宽慰开导她。她一口气堵在喉间,戚少麟既然是为了这事,那带她去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她帮他挑贤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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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她又想透了几分。戚少麟对她缠粘不放,大概也是因为身旁没别的女子,若此次他当真相中了心仪的姑娘,那反倒也让自己解脱。

这么一想,她心绪便豁然起来,只是这份疏朗中又不知从何夹杂着一丝酸涩。

无暇顾及这点异样,她心中盘算起今日宴会之事。依惜云所言,宴上的人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多口杂,她若是能打听到关于父亲的只言片语,也是一桩好事。

她漫不经意地回到:“我断不会拈酸吃醋的。”

梳洗规矩后,她仍旧一身小厮装扮,被惜云带到后门上了马车。

大抵是真的要相看姑娘,戚世子今日衣着优雅华贵,暗纹锦袍修身,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与之对比,秦玥的一身粗制衣衫便显得寒酸不已。

她双手略显局促地搭在膝上,上次出侯府,她得知了昭王的谋划与心思,这一次不知会不会还有那样的运气。

戚少麟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小厮身上,她青丝全部挽起,露出了修长白净的脖颈,让他不由得回想起夜里她难耐之至时,微微仰头,下颌与颈间连成的一条弧线。

古禹使臣已走,今夜他又要如何才令她顺服呢?

他清咳一声道:“芙蓉园地势大,下了车你记得跟好我。”

秦玥思绪被打断,凝神点了点头,“戚少麟,今日殷大人会来吗?”

见戚少麟面色不虞,她接着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父亲当年与殷大人交好,如果他当真留下了什么东西,或许殷大人知道。再者说,父亲的一干心腹死的死,逃的逃,我们若是能问出点线索,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一般。”

戚少麟轻笑道:“殷家但凡知道一星半点,也不会安稳走到今日。”

说罢目视前方,是一副不愿继续交谈的样子。

秦玥气闷,索性也缄口不言,不再搭理他。

作者有话说:

下章阿玥就知道戚狗的真面目了

马车行至芙蓉园,戚少麟率先下车,长腿阔步走在前面,秦玥和庄远则在他身后紧跟着。

园中春色宜人,桃李芳菲,是一派盎然景象。

王侯大臣家的公子姑娘今日想来都汇聚于此,戚少麟走过几步便有人同他问候,其中不乏上次围场中的那批人。

秦玥恭谨低头在后,眼角余光不住地打量四周。这样出府的机会实在少,在场的又都是达官显贵之子,朝中之事定有所耳闻。就算她打听不到有关父亲的消息,但能顺耳觅取古禹国的一星半点情状,也不枉费此行了。

穿过花红叶绿的院子,及至廊下,戚少麟顿住了脚步。秦玥半低着头,窥见他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摩挲两下,是不甚耐烦的表现。

能让戚少麟有此态度的人,她心里大概有了数。果不其然,她听到身前人语无波澜地唤了一声:“父亲。”

他说完,又一一对在场的其余长辈问好,虽只是表面功夫,但这副恭敬有礼的模样,是秦玥从未见过的。就是当初失忆时的他,除了对自己称得上乖顺以外,当着其余人也都是一副傲慢不逊的样子。

“嗯。”戚旭沉声应了一句。

感受到他凌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秦玥头垂得更低,继而听他对戚少麟继续道:“你随我过来。”

戚少麟侧身微微挡住秦玥,偏头对庄远道:“你们在湖边亭下等我。”

说完身形相似的父子俩往里厅走。

进了屋,戚旭转身坐下后,又是一拍桌面粗声喝道:“你如今处事还有没有分寸?这样的场合,什么人都带出来!”

他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一眼便能认出方才戚少麟身后那身量纤纤的小厮,就是上次在主院让他心甘情愿挨了一顿的丫鬟。

没了外人,戚少麟少了那份表皮恭顺,张腿坐在父亲对面,抬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呷了一口道:“子承父业,儿子自然是有样学样。”

话里话外暗讽这个扶妾为妻的父亲。

“混账!”戚旭脱口骂了一句,本还想教训他几句,但顾忌外面人多眼杂,强自忍下那股怒意。心绪稍稳后,他才开口说起了正事:“你也老大不小,终身大事该定下来。适才你萧伯伯顾叔叔都同我提了,两家姑娘年纪正合适,性子也温婉,你见一见,看看中意哪一个。”

戚少麟动作一滞,薄唇吐出两个字:“不见。”

这两人戚少麟都见过,戚旭以为他是不喜,退一步道:“你若是觉得她们不合意,今日城中出挑的姑娘都在这儿,总能找出个称心的。”

他难得好脾气地做一回慈父,戚少麟却不肯当那孝子,接着忤逆道:“此事不必父亲操心,儿子暂无娶妻的打算。”

放在从前,戚旭知晓戚少麟身旁没过女人,不懂得男女之事,自然也就对娶妻生子不以为意。可自打上次他亲口承认,事后他也问过几嘴乘知院的管事,说世子确实收了这么个姑娘在身边。既是开了窍,又怎会还没那等想法?

他这儿子浑是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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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但做事向来有度,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在外独当一面。他不是个沉溺女色之人,这般醉心于一人,还带了出来,多半是对这女子上了心。他再次让步道:“你如果当真喜欢那丫鬟,等娶了正妻,纳她为妾便是。”

以丫鬟的出身做侯府世子的妾室,已是少有的事。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戚少麟兀地生出一阵火气,语气生硬道:“所以父亲当年也是这种想法?而后待正妻离世后,便迫不及待扶了妾室为正?”

“住嘴!这事有你说话的份?!”

“怎么就没?”戚少麟张口反问道:“我在那别庄住的三年里,正是父亲与新妻新婚燕尔的时候吧?”

当年侯爷原配夫人因秦常锋去世,更坐实了那些传言。戚少麟本就与母亲长得七分相似,戚旭盛怒之下,便将他送到了城外别庄。对外只是说他为母服丧尽孝,直到三年满后才接回京城侯府。

戚少麟性子本就桀骜,三年后无疑更是刚硬不恭。

话不相投,父子俩即刻又剑拔弩张。直待屋外仆从通传声起,说有友人相访,两人才止住话头。

园内宽广,各处景致颖异,最边上是一汪碧湖。湖中鸳鸯浮水,配上这样的日子更是个好意头,引得好些人在湖边驻足观望。

秦玥跟着庄远往湖边走时,戚少麟的另一亲近下属丁擎宇远远快步而来。对秦玥稍稍点头问好后,他问庄远道:“阿远,世子呢?”

“应当在院前里厅同侯爷谈话。”庄远答道,“你找世子有急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古禹使臣已走,还留下一些公文函件,我暂时放世子书房了,正想问问他如何处理。”

两人说的也不是极为私密之事,便没有避开秦玥。三言两语后,丁擎宇往世子的方向离去。

秦玥目光只放在湖面,等他走后,两人才继续朝湖边石亭走。

心中装着事,她走起路来也就没当心,低头闷走几步后,忽地身上一疼,无意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一个姑娘身上。姑娘发出一声轻呼,歪着身子往路旁退开几步步。

昨夜下过一场雨,卵石路边积了些水,她这一脚下去便溅起裙边几滴春泥,零星污点毁了一袭淡紫罗裙。

秦玥回过神,急忙低头歉意道:“这位姑娘,真对不住,我一时没看清前路,冒犯了。”

馥郁扑鼻,单是闻着这不同寻常的香料味,便可知此人身份不同一般。秦玥一身下人装扮,冲撞了这样的贵人,自然是要低声下气赔罪的。

饶是她语气这般歉疚温和,对方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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