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娘子忽地想起,“你看她才十岁模样,是不是来演女戏的?她那衣裳穿的,像是大官家里的女儿呢!”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走到朝云身边。
朝云看着她们,眨眨眼。
心里想:嗯?
那娘子问了:“小娘子,你是来演女戏的么?”
朝云心里又想:嗯?
嘴上想答“是”,却因喉头未愈而说不出话来,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娘子“啊呀”一声,指了指外头:“半炷香前,那些演女戏的小姑娘们已经出去了呀!”
“!”朝云从坐墩上站起来,惊诧地看向原先那些女戏娘子们凑在一块儿的地方。那些人已经走了,而如今站在那里的,多是二十左右的娘子们。
“小娘子,你赶快去吧。想来还是来得及的,你便出了彩棚,问问外头的内官们该往哪里走。”
“好!”朝云勉强发出一个音,想说句“谢谢”,却因声音喑哑而无法成声。抱了个拳,快步赶出去了。
那两个来提醒她的娘子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议道:“这小娘子恁地话少呢!”
“我听人说,这种官越大的家里,养出的小娘子越不讲话呢。她们讲究读书,哪里像我们靠说话唱曲挣点银子。”
“照你这么讲,那官家的公主还得是个哑巴。”
“嘿,我可没这样讲。你当心被察子听着!”
朝云来到彩棚外,守门旗的小内官看她匆忙出来,问她:“小娘子怎的出来了?可不要乱跑,戏快演完了,一会儿便有人带你们出去了。”
朝云嘶哑地问:“女戏?”
小内官没听清,反问:“娘子是嗓子不好,要喝茶水么?
朝云摇摇头,又说:“我演女戏…”
小内官还是听不清,因她话不成音,又说得焦急。
朝云只好夺了他手上的假枪,在手里照着女师傅教的耍钺的招式耍了一段。
那内官才反应过来:“哦!娘子是来演女戏的?”
朝云点头。心里想着:该死的喉咙!迟早把你剜了,省得你再碍事!
内官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告诉朝云:“演女戏的娘子们该是往那里走了,小娘子快去吧,别误了事呢!”
朝云也道不了谢,同样抱个拳,朝他说的方向追去了。
先是快步走,耳中听见金明池上奏的曲子又换了一支,担心赶不上,便小跑起来。跑进一条小叉路,眼见着前面修了座小屋,屋前站着四五个女师傅,她便想起来:上次来合演时,也是在这里换上了女戏用的窄袍,再别一个捍腰,取了正经的兵器再去演的。
于是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找对了地方。匆匆赶到,却发觉自己的女师傅并不在这里。
她又问不出声,支支吾吾地同一个女师傅说了半天,女师傅也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女师傅便说:“换我问你好了,你只消摇头点头。”
朝云点点头。
女师傅:“你是不是来演女戏的?”
朝云点点头。
女师傅:“是不是刚才没跟着人过来,现下才赶来的?”
朝云也点点头。
女师傅便叫来负责这里的内官,告诉他:“中贵人,这里有个小娘子,说是也来演女戏的。”
内官皱着眉却道:“方才演女戏的娘子们已经换好衣服骑上马走了,怎的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到朝云面前打量打量,看她确也是这个年纪,身上亦有气度,纳闷:“莫不是有人冒名顶了你?也不该啊,名目都核过了。”
倒是那女师傅忽然问:“小娘子,你是骑马的,还是不骑马的?”
朝烟也忽地瞪大了眼,想起来:今朝骑马不骑马的两拨人,该是到不一样的地方去的!一边走陆路,一边走水路,怎的还会像合演那日在一块儿呢!
于是便摇摇头,嘴里说出个“不”字。
内官惊道:“那你怎的来了这里!?这里是马上戏更衣的地方。耍武艺的可不在我这里,你且往那边去!”
指了个方向给朝云。
“我这里走不开人,小娘子快过去。再慢些便要赶不上了!”内官急切。因这女戏是他同另几个内官一同负责的,若是一边缺了人,胡乱地就上场去演了,上头未曾发现倒还好说,万一有贵人发觉船上少了一个,他定要吃骂声的!
朝云是会骑马的。因魏国夫人曾教过她打马球,故而她骑艺也不算差。
若是她骑马过去,该是赶得上的。可这是金明池大宴,不让夹岸跑马,她也只能跑着过去。一跑起来,衣上悬着的珠翠甩动,互相撞击,叮叮当当很是恼人。自她脱离襁褓,对外事有印象以来,便有许许多多人曾告诉她:女子行走,切不可让身上的挂饰、头上的步摇甩起来,若是珠翠发出声音,便是走路没走端正,是要罚规矩的。
她向来不爱这些规矩,常在家里,身上没那么多头面首饰,也不用在意。每每出门,身边总有姐姐,姐姐会管着她,叫她无论如何都把路走稳了,不可失了礼仪。可此时身侧并无人在,《中庸》之中的“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都可抛诸脑后。
她本就心里懊恼,又嫌这些劳什子玩意儿烦人,一把扯下了那叮当作响的玉坠,扔到一旁的草丛之中。任谁捡去吧,反正这样的东西,她要多少有多少,不缺这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