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婠的性情只是温婉,却并不窝囊。昭华郡主一点,她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若说有别的想头,婆母应该还不至于。倒是大嫂的娘家人,前些天来看过她。”薛婠眉头放开,倒没了先前的郁闷,与许氏说道,“女儿在家里住几日吧。”
婆母意思如何,她并不太在意。这件事中,她想看看丈夫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自然是好。正好我打算过两天去礼佛的,你妹妹们都觉得无趣,你陪着我一起吧。”成婚三年了,薛婠还没生下一儿半女的,许氏觉得,叫她跟自己一起拜拜菩萨也好。
定国公倒是并没有将这件事情看得太重。他自己就是个有妾室通房的人,男人嘛,三妻四妾的,也都正常。只不过,就算要收丫头,自该有正室出面,或是长辈所赐,当嫂子的人要死要活给小叔子塞人,是想做什么?这本就是东平侯夫人该当弹压下去的,却闹得薛婠回了娘家来,定国公便觉得,韩家未免眼中无人。故而当许氏与他说,要在娘家住上一段日子后,定国公也没有说别的。不过,次日从衙门回去的时候,门口站了个女婿。
韩清此人,生在侯府,但自幼读书,原本是打算走科举路子的。不想他大哥早早过世,他承了世子位。虽说等爵位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侯府大门的匾额很可能就要变成伯府了,但那也是祖上拼下来的荣光了。
因这个,韩清也总觉得对大房有些责任。可这次他那寡嫂,也着实叫他膈应了。妻子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家里大嫂子哭天抹泪,韩清干脆也不回去了,叫个小厮抱着包袱,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定国公,倒插门似的住到了国公府里。
东平侯府里,东平侯夫人没好气地训斥大儿媳妇:“你满意了?”
原世子夫人赵氏,是侯夫人的远房侄女,不过普通的读书人家出身。那会儿先世子还在,却是自幼的体弱多病,东平侯又抬庶压嫡,侯府乱得不行,世子亲事便很是艰难。还是侯夫人远房表姐妹,提出叫女儿嫁给世子的。
正因为这个,侯夫人很是高看大儿媳一眼。想着儿子已经不在了,儿媳妇年纪轻轻地守着,她也恐府中的人跟红顶白,叫大儿媳妇被人苛待了。如薛婠说的,无论吃穿用度,从侯夫人这里,便将上上等的先给赵氏。
赵氏为什么闹?她不是不明白。
可这人呢,说来也怪。先前为韩清求娶薛婠的时候,她信誓旦旦必不会委屈了薛婠。可看着二房夫妻两个感情好了,她又觉得心里怪怪的。
因此对着赵氏的无理取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尝没有敲打薛婠的意思。
结果,就把二儿媳妇给敲打到了国公府去。
于是东平侯夫人又开始数落了赵氏,“你说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一个丫头罢了,别说老二没有沾过她的身子,就是真有个什么,你做嫂子的难道脸面上好看?说出去都要丢死人,你倒好,大张旗鼓地闹起来。”
赵氏也委屈,帕子一沾眼角,“谁想弟妹气性那么大呢。大爷没能留下一儿半女,可大房也不能绝后啊。原就是母亲应了我的,三弟他们有了孩子,要过继一个给我,也叫大爷有个香火呢。”
“我那会儿是大爷身子骨不好,我没能生养。三弟可是壮壮实实的小伙儿呢,也没见弟妹开怀过。她要是个贤惠的,早该张罗着给三弟房里安排人了呢。她装死不理会,我却容不得这般心胸狭窄的。再说了,我也不是为别的,我是为大爷的儿子呢。”
要说这赵氏蠢钝糊涂吧,她偏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要说她精明吧,办的事儿却叫人堵心——既是要从三房的儿子里过继,如今闹这么一场是要怎样?莫非想让那丫鬟给韩清生儿子,再过继给她?
侯夫人一拍桌子,“你还有理了?”
“万事都逃不出一个理字呢。”赵氏凑到侯夫人跟前,明目张胆地挑拨,“母亲,叫我说,三弟妹就是这样不好。仗着国公府的出身,何曾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就是三弟,也被她拿捏在手心了呢。我倒是没什么,横竖只是妯娌,好不好的不看她就是了。我心里呀,只替您和三弟委屈。”
侯夫人看了她一眼,心里堵得不行。她本也不是个蠢人,薛婠强硬了起来,儿子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立刻便想要回寰。只是这儿媳妇人都住到了国公府,总不能叫她这做婆婆的去国公府上接她吧?
就这么一犹豫,儿子也跑去国公府了。
弄得东平侯回来后对着妻子好一通的埋怨。别看这侯爷为韩清请立了世子位,可跟侯夫人两个,依旧是相看两生厌。他心爱的刘姨娘又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如今虚岁也才三岁,正是粉妆玉琢叫人喜欢到了心坎上的时候。连带着刘姨娘,也更加得宠了。数落完了老妻,东平侯一甩袖子,去了刘姨娘的院子。
侯夫人对着孤灯半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说薛婠这事儿,薛婧是气得够呛。倒是一直不怎么出来的江老太太知道了,顿时就来了精神,特特地将薛婠叫到了松鹤堂里,教导了一通三从四德,嫡妻当贤良大度的话。见薛婠低着头听了半天也没个回应,老太太愈发不满了,“因个丫头就跑回娘家来,叫人怎么看咱们薛家的姑娘?你妹妹们还要不要嫁人了?”
数说了一通不算,将手里的茶杯往炕桌上一放,加了一句,“也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孽,给儿子娶的这一个个的哪,连孩子都教不好!”
薛婠受教,细声细气地回了一句,“老太太教训的是,原是孙女的不好。孙女多不及姑妈贤惠。”
薛婠起身恭敬行礼,“孙女也觉得自身尚有许多的不足,这次去礼佛,必要静心多念几卷静心经的。”
扶了丫鬟的手,仪态万千地走了。
江老太太登时气了个倒仰。
至于东平侯府这点事,阿福倒是不觉得薛婠回趟娘家,就能有什么用处——就算这次侯夫人和薛婠那个长嫂被压服了,难免以后还会生事。于是,阿福偷偷地给薛凊出了个主意。
第62章 气死我啦
“你有什么好主意?”薛凊一直就很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堂妹, 伸手在她雪白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说来听听。”
阿福捂着脑门揉了揉,不满地嘟哝, “会被弹傻的。”
“无妨。”薛凊浅笑。横竖,是有人要的了。就秦斐那个殷勤劲儿, 想叫人装成瞎子看不出都难。
只看他二叔二婶的反应,约莫也是愿意的。除了年纪大了一些外, 秦斐并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虽有个荣王那样的混账爹, 然而秦斐与荣王府早就撕破脸尽人皆知, 秦斐自有王爵, 御前得宠,荣王府那点子烂事, 也影响不到他身上去。
这样算来,秦斐实在是个比寻常大家子弟更合适的女婿人选了。
阿福哪儿知道这么个说话的空档里,她明月清辉仿佛不是人间烟火的大堂哥已经替她品评了一回秦斐呢, 还自觉凌厉地挑了挑两道小眉毛, “我看大姐姐和大姐夫感情好得很, 事儿呢就出在了侯夫人和那大奶奶身上呗。”
“这个谁不知道?只侯夫人是你大姐夫的亲娘, 韩大奶奶是他寡嫂。不为别的, 只在孝之一字上, 阿清便为难了。”
要不,怎么会躲到岳父家里来呢?
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阿福赞同,“大哥哥说的是啊。只是当初,侯夫人来咱们家求娶大姐姐的时候何等的明事理呢?如今却成了另个样子,想来也是左右为难呀。”
说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见薛凊身子往后靠了靠,露出一副慵懒的模样来, 顿添三分艳色,阿福不免在心里头暗暗为大堂哥打了个祸水的标签。
“所以叫我说呢,远香近臭。既然大姐夫不好与家里撕破脸,何妨出去避避呢?”
阿福龇出一口小白牙,努力笑得邪魅些。只是她脸上婴儿肥还未褪干净,任薛凊怎么看,也顶天儿看出了个狡黠来。
阿福凑到薛凊身边,小声叽咕,“叫伯父给大姐夫寻个外任呗。离着京城远远的,书信半年才能一个来回的地方。”
离着远了,叫侯夫人想插手都插不上,人都见不着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定国公府的姑奶奶,何曾是好欺负的呢?
薛凊一把玉骨扇刷的拢上,再敲阿福脑袋,“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