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宝石般泼洒滚动地面上,礼官摔倒在跳荡的血珠中,痉挛般的挣扎着,望向宗人寺的大门。青年也不看他,长腿迈过热血,哼着入睡的歌谣、摇曳着银光浮动的漆黑衣摆,掠起冷风、一路于回廊漫步而去。
庭院里终于亮起了火光,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武者举着火把朝他快步跑来,为首的人摘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张木讷平淡的脸:
“殿下,都准备好了,请您随我们移步大营,引领我们最后的战役。”
司仲瀛拨弄着廊檐下的玉坠子,慢悠悠地挑眉一笑:
“蓬山,那位大人那边怎么说?”
曹蓬山躬着身子回禀:“那位大人说,皇帝那边他已经处理好了,今夜才发作了一次,药效出奇的显著。眼下最重要的,是带您突围出京城。届时我们再揭破宣王和阉党联手毒害皇上的阴谋,举兵勤王、定能大获全胜。”
司仲瀛幽幽地笑,他朝着曹蓬山吹了个轻盈的呼哨,没头没尾地骤然问了句:
“蓬山啊,这若是你最重要的任务,那他们给你、也用了‘悬针术’吗?”
曹蓬山微微一怔,低垂的眼帘下,眸光有一刹的沉冷和锐利,然而抬起头时,那双眼睛依然是死水般的平静:
“回殿下,用了。为了您和我们的大业,蓬山死不足惜。”
司仲瀛轻轻叹了口气,斜挑的眼从他脸上瞥过时,唇边的笑有种深长的味道:
“哦?真的吗?”
火光在曹蓬山的脸上摇晃,然而他连眼皮都不曾颤抖一下,只坚决地单膝跪地,抱拳朗声:
“请殿下移步!”
司仲瀛一寸寸抚摸着玉坠的流苏,宛若爱抚着恋人光滑冰冷的皮肤。他垂下长长的睫影,轻轻洒下一阵薄冷的笑:
“移步?我何时说过,我要离开京城了?”
曹蓬山和身后众人的神色俱是一震,他微微皱起了眉:“殿下您……”
“我的目的和你们从来不一样。”司仲瀛抬起沾了血渍的手,指腹缓缓擦过温热的舌尖。他笑得畅快而狂妄,胸膛在冰冷的空气中起伏,仿佛死亡和毁灭于他而言,才是世间最酣畅淋漓的情事:
“一直以来,你们和你们的那位大人,利用鬼虏、利用陈家、利用我,但我也在利用你们。”
“我知道你们真正的目的,我不在意,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要留在这里,亲眼看着每一个司家人,流尽他们最后一滴脏血!”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司仲瀛猛地眯起了修狭的妙目,他手上深刻的筋脉暴起,那流苏哗啦一下被扯断,玉珠噼啪砸在地面,宛若一阵疾来的骤雨。
曹蓬山望着面前迸溅的珠影,沉默了片刻,慢慢抬起了手:
“殿下不走,那我们只能请您走了。”
身后的武者们抬起了他们沾血的长刀,开始朝司仲瀛围拢。司仲瀛张开他的手,一丝丝流苏便柳絮般随风散落,他却噙着笑,盯着那飞散的流苏,幽幽叹息:
“你们看、烟火!”
他的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城墙上骤然闪过几点光华,仿佛午夜星坠,仿佛波光闪现。紧跟着的便是遥远而空旷的炸裂声,断断续续,隔着渺远的雪夜,像是谁家孩子在甩着鞭炮。
曹蓬山的脸色猛地变了,他平淡的面具似乎被闪光炸出了一道裂缝,里头露出了震惊和凶狠的颜色:
“你!”
司仲瀛扬起下颌,慢悠悠吹开面前飞舞的薄雪,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他笑得灿烂:
“对,我让王府的侍卫,带着鸟铳去偷袭守城的军队了。”
“你说,下一刻,他们是不是就会找上我了?下一刻,他们是不是就会封锁京城了?”
他大笑着张开双臂,寒风从他漆黑如夜的袍袖下掠过,吹起那缥缈宽大的衣袖,飘浮如沁入夜色的噩梦。司仲瀛像是在拥抱冰冷的星夜,合上双目的时候,胸膛中发出舒畅而颤抖的喟叹:
“这座城很快就会锁成铁桶,所有人都将困死在这城中。你们要走,只有眼下的机会。”
“要么立刻从京城消失,要么留下来陪我和司家一起覆灭。”
曹蓬山身后,有人低声道:“来不及了,我们只能先撤。”
“不行,”曹蓬山皱起眉,片刻后,他咬紧了牙关:“你们先带他去安全的地方、躲避锦衣卫的搜查,我去问问那位大人的意思。若是没有他和那位大人,我们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身后的人领命,他们上来拖拽着司仲瀛。司仲瀛并不反抗,只看着曹蓬山奔向夜色的身影,慢慢勾起一个微笑。
地狱的业火就要烧向人间了。
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将随他葬身火中。
世间,再没有司家的坏血!
……
司扶风和姬倾才望见城门,城门下便有番子飞驰来报,说是临近天亮时,恪王府的侍卫袭击城门守军,眼下城门封锁,除命他迎接姬倾一行外,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姬倾眉峰微挑,只不动声色地说了句:“恪王眼下在何处?”
番子叹了口气:“大档头带人去宗人寺拿人,但到那里的时候,宗人寺上下已遭屠戮,恪王也不见了人影。小的们查遍了城门岗哨,可以确定恪王尚在城中。眼下正挨家挨户地搜,恐怕要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