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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
“孤曾与陶谦在彭城博阳大战,虽险胜,却也损失惨重。”曹操面色沉凝,望向这座徐州大城,“探子来报,说那侯谐将兵约有八千,如今拒不出战,死守城池。”
他转头看向身侧刘备:“对此,我想听听玄德的看法。”
“彭城乃徐州腹心,兵家必争之地,若要讨伐吕布,必先夺取彭城,得其粮草辎重。”刘备谨慎道,“然此城深沟高垒,城固粮多,虽我众敌寡,攻之亦难速胜,或耗持数月,致使钝兵错锐,国用不足;故攻城法为最下。”
“那玄德以为该如何呢?”
“先尽力劝降。备曾与侯府君有数面之缘,或可一试。”
曹操沉吟片刻,“我已派军沿小道围城,你便去书一封,告他早日投降,孤还可留他一命;若做困兽之斗,城破之日便是他葬身之时!”
……
彭城大门紧闭,城楼上,侯谐并一干军士默然而立,面色凝重;了望四方,皆是曹军旗帜。
曹军围城之事早已在城内传开,彭城军民皆惊恐不已。曹操四年前两度攻徐,一攻徐州,屠彭城、博阳,以至泗水不流;屠取虑、雎陵、夏丘,鸡犬无余,墟邑复无行人;二攻徐州,连拔五城,破襄贲,所过多所残戮;从此,为避京师之乱投奔陶谦的百姓几近死绝。
徐州之民无一人不恨曹操,也无一人不惧曹操。
城内哀苦绝望的情绪四处蔓延,又陷入四年前真实可怖的噩梦;幸存者们皆忆起那条血红阻塞的河流,那些临死的呼号、破碎的肢体,无穷尽的死亡与痛苦……亲朋早已没于水中尸骨无存,我等虽侥幸苟活,如今亦不能免矣!
众人既以为必死,或击楚而悲歌,或与亲人洒泪诀别,或相约自尽以免受折磨,不一而足。
黄昏已过,漆黑天幕缓慢降下,漠漠黄云转做血红,自天际笼罩而来;再仔细瞧去,却不是红云,乃曹军执仗而来,四方皆举炬火,一眼望去不知多少人数。
这时左右有人上前,承书一封,禀道:“府君,曹军来信。”
侯谐接过信,只瞟了一眼,便愤怒地掷信于地。
“劝我归降曹操以保彭城免遭兵戈之苦?刘备啊刘备,谁人不知,曹操此人全无信义,残忍恣睢,若我投降,也难逃一个死字。今降亦死,不降亦是死,不若不降也。”
“死守彭城,等曹军缺粮自退,我等还有一线生机。”
侯谐拒降,使者还报曹操。曹操怒,欲下令攻城。
刘备忙道:“明公息怒,且让备亲去说他,若还不降,再攻之不迟。”
“行,你尽可以去劝。”曹操冷道:“只怕这一次也是白费力气。”
“……备尽力而为。”说完,刘备就出了营,单骑往城下去了。
彭城,城楼。
“刘豫州。”
“侯府君。”
二人在城楼上下遥遥对望。
“豫州来劝我投降?”
“……曹军势大,彭城诚不可久守,若降,则士卒免于兵戈之苦,百姓免于杀身之祸。还望府君三思。”
侯谐怒不可遏,高声道:“刘玄德!汝前年带几千杂兵来援徐州时,也会作此想吗?!”
刘备不由一窒。
“汝以义名援徐,却不能毕其功,竟屈身事贼,助纣为虐,不曾内惭,吾不齿也!”
侯谐愤怒地痛斥刘备一番,又取弓射之,刘备无法,只得退走。
曹营营门。
曹操正负手站着,似乎在等他。
“怎么,我没说错吧,玄德好意相劝,那侯谐竟不识好歹,拿箭射你。”曹操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待我擒了这蠢物,定要他亲自向你赔礼道歉!”
“不,不,侯府君没有错。只怪备笨嘴拙舌,说不动他罢了。”刘备苦笑。
——他心中苦涩,侯谐说的话再正确不过,扎在他心口上,屈身事贼,没错,助纣为虐,没错,不曾内惭……是的,他一直在告诉自己,投奔曹操是时势所迫,是身不由己,是对部下和兄弟负责任——其实都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而已。
——我真是个自私又卑劣的人啊。
“无事,说不动,那就强攻。”
曹操无所谓地笑着,命道:
“传令各军——作云梯,起土山,准备攻城!”
往后两日,士卒们各有分工,蚂蚁似地忙碌着。
左厢军砍伐大木,造云梯、火梯、云梯、编桥等一应攻城器具。
右厢军负责城壕,以洞子掩盖行进,遮隔城上箭凿,好般运土木砖石,填垒壕堑。
左右虞侯则负责每日佯攻骚扰,与城上人以箭弩相射,或在城下喊话,以乱其军心。
侯谐这边也没闲着,找准机会,就派轻兵出战袭扰,打断曹军运薪土填壕堑的进程;以大木造撞杆,俟云梯编桥来则撞击之;靠近女墙立排叉木,高出女墙五尺,使攻城者不便越过。
待到
', ' ')('第三日凌晨,曹军列骑成阵逼城,推云梯五十座,齐力并进,士卒登城墙如蚁附,城上人用砖石、撞杆、长枪、弓弩拼力拒退,有云梯倾倒,压死士卒数十上百人;驱人抬洞子数座,用牛皮并毡包漫,攻徐州南门,被城上人先以撞竿托叉抵定,再用搭钓钩去洞子上皮毡,坠大石及砖石缒击,用弓弩箭射,用脂蜡火油烧,亦杀伤许多曹兵。
然曹军有数万之众,前仆后继、源源不断,守城兵员损耗也越来越大;直到当日下午,曹军终于退兵,侯谐好容易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兵卒已被杀伤一千余人,若再多来几次强攻,自己还能剩多少兵力呢?罢了,不管结局如何,现在也只能以死御贼,让贼知难而退也未可知。
之后十日,曹军又发起了数次小型佯攻和三次强攻,强攻虽都能勉强抵御,但一次比一次艰难,守军被不眠不休地袭扰着,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已经颇为疲累,死伤人数越来越多,城里的士卒亲属们悲绝的气氛越来越浓。
这一日,突然有探子回报,称有曹军往泗水上游去了;流言便迅速传开,说曹操要在泗水筑堰,欲以水灌彭城。一时间,军心更乱,满城军民皆绝所望。
当晚,彭城守军发生营啸,守城士兵与曹军里应外合,开城纳敌。自此,彭城被破,彭城相侯谐被生擒。。
“侯府君,君若早降,又何至于落到这等田地啊。”
曹操笑着看向被五花大绑押到他面前来的侯谐。
“呸,我只恨世上贪生怕死之徒太多,以致彭城落入你这奸贼之手!”
侯谐愤怒道,眼神却恶狠狠瞪向站在曹操身边的刘备。
“执迷不悟。”曹操冷哼一声,道:“拉下去斩了!”
“且慢!”刘备忙出声阻止,“侯府君为人刚正不阿,是条好汉,明公惜才,请留他一条性命。”
“杀了我吧。”侯谐继续怒视刘备:“你这助纣为虐之徒,别惺惺作态了!我宁可死了,也不愿承你的情!”
曹操冷笑:“汝一心求死,孤却偏要你活着。来人,先把他押下去,以后再做处置。”
侯谐被人拖下去了;刘备注视着他,自嘲地想,我出言相救,或许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我真是个虚伪又自私的人啊……
不怪侯谐认为我助纣为虐,与曹操是一丘之貉……我的种种作为,不正是如此么?
不,我与他是不同的……
不管他人如何看待,我都该如此坚持。我永不会赞同曹操所走的道路。
我和他,终会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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