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渊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声音沉冷,“朕何曾说过担忧它?”
“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孟德豫佯装在自己脸上扇了两下,抬眸看了眼小桌上半天都没翻过一页的书册,暗暗瘪了瘪嘴。
季渊将大掌落在狸奴的脖颈上,轻柔地抚摸着,微一低身,便嗅到狸奴身上一股浅淡的香气,似是花香,又比花香馥郁些,说是脂粉香,却更清幽雅致,总之应是女子身上的气息。
他双眸微眯,剑眉蹙起,“性子这般野,这是招惹了谁?”
看着季渊的神情动作,再听他这番话,一旁的孟德豫隐隐猜到几分。
应是这狸奴不意沾上了什么气味。
他家陛下素来爱洁,最不喜异味,尤其是香料香膏,故而他宫中从不点熏香。还记得前年,珍秀宫那位大着胆子往陛下身上扑,纵然只沾到了一个衣角,季渊也厌嫌地命人将整件衣袍给烧了。
孟德豫始终觉着,以他家陛下这性情,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恐是要一辈子无子无嗣了。
不过这狸奴脏了,又不能像衣袍一样烧掉,只能一会儿抱出去彻头彻尾洗个干净。
正当孟德豫以为,季渊会命他将狸奴带出去时,却见季渊神色如常,抚摸狸奴的手不停,孟德豫一脸错愕,甚至怀疑,是他猜错了。
季渊的确不喜那些香料香膏,可嗅着狸奴身上这香味,却难得没有生厌,甚至觉得有几分沁人心腑。
“东西可都备好了?”他蓦然问道。
“都备好了。”孟德豫愣了一瞬,恭恭敬敬地答,“如往年一般,都吩咐下去了,这两日绝不会有人来叨扰陛下。”
每年的八月初一初二,是孝贤太后和高祖皇帝的忌日,孝贤太后即昭阳公主当年被人下毒毒害,而高祖皇帝则在次日杀尽宫人后,随孝贤太后而去。前任皇帝庆安帝还在时,宫中对此事讳莫如深,谁都不敢提,自然也无人祭奠。
而季渊即位后,加封父亲季承嗣为高祖皇帝,母亲为孝贤太后,在每年的这两日闭门斋戒,以此来为父母祈福。
“既准备好了,便都出去吧。”
孟德豫站在原地不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少顷,迟疑道:“陛下一人,奴才实在是不放心,要不,奴才还是留下来陪您吧。”
“不必,都出去!”季渊定定道。
“是。”
孟德豫施了一礼,本欲离开,可抬眸瞥见榻上的狸奴,便伸手去抱它。
燕沅见孟德豫靠近,激动地站起来,能两日不必见到暴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眼看着孟德豫冲她伸出手,然还未触到她丝毫,一只大掌蓦然按住了她,男人低沉的声儿旋即响起。
“将它留下。”
“是。”孟德豫还是收回手,躬身退出殿外,留下一脸茫然的燕沅微张着嘴,对着孟德豫渐行渐远的背影欲哭无泪地“喵”了一声。
孟德豫走后,殿外零碎的脚步声渐远,很快周遭能听见的便只剩下风吹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少顷,原慵懒躺在小榻上的季渊站起来,回首淡淡望了狸奴一眼。
燕沅顿时紧张地绷紧身子,却见季渊并未理会她,径直走到花梨木桌案前。
他将手伸到桌下,不知动了什么机关,东面忽得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一道暗门缓缓移开。
燕沅看得目瞪口呆时,季渊已提步入了门内。她本想继续躺在小榻上休憩,不去理会,可好奇却如羽毛般挠得她心下发痒难耐。
暗门合上的一瞬,身子已不由自主地窜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逼仄的密道,漆黑潮湿,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燕沅大着胆子走了一阵,便见一条石阶赫然出现在眼前。
石阶向下,深不见底,不知延伸到何处。
这密道里阴气森森的,细微的动静都能出现回响,燕沅蓦地有些后悔,想退回去,可进来的门已然关上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跳下石阶,没一会儿,便重新回到了平地上,可一抬头,燕沅却是懵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两条岔路,她坐在原地仔细嗅了嗅,双耳一竖,往右侧跑去。
右侧的密道中依稀残留着季渊的气息,燕沅跑了一阵便觉眼前逐渐明亮了起来,一条向上的石阶尽头终于出现了出口。
暗门正在缓缓闭合,燕沅一鼓作气,飞快地窜上去,刚好从微小的缝隙中挤出。
看着身后闭得严丝合缝的暗门,燕沅回头望了望险些被夹住的尾巴,庆幸地舒了口气。
她绕过暗门前的屏风,举目四眺,便见自己身处于一个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宫殿中。
殿内一片寂静,细细倾听,并未听见周遭太多人声,只有一道极轻的脚步声,应是来自季渊。
燕沅跑出殿外,秋风萧瑟而过,裹挟着残败的落叶吹到她的脚下。燕沅一抬头,不由得愣住了,只见朱墙外,高大的翠竹如翻滚的波涛般迎风摇曳,层层叠叠,竹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她耳畔萦绕不息。
她怔忪着缓缓走出敞开的殿门外,一片密密的竹林映入眼帘,似乎看不到尽头。
燕沅记得,在庄子上时,李嬷嬷曾与她说过一些坊间流传的皇宫密辛。
高祖皇帝季承嗣在谋朝篡位后,将前朝昭阳公主即孝贤太后囚在了寝宫中,四周以密密竹林围之,使之如笼中鸟一般难以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