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白荷作者:风流涕
尘中白荷(七)
赶走了那管事,白荷扫了眼乱成一片的棚子,低头却正迎上莫尘紧紧盯著她的眼神,那眼神又黑又亮,顿时骂到,“这麽j神还不起来,也不嫌躺在地上丢人?”
莫尘一愣,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你打的?”
“我没错!”下意识的,三个字就脱口而出。
白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望著莫尘的眼神却笑中带著针一般。
这头正笑著,後面码头入口的地方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远远的传过一阵汽车关门声,然後就是一串快步疾走的声音由远而近。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一身体面的黑色西装,x前的口袋里还放著块叠花的真丝手帕。脚上一双上过油的黑皮鞋,头上用发胶梳得一丝不乱的七分头。男人的身後还跟著两个一身警服,腰上配著枪的男人,三个人昂首阔步,神气异常的快步走了进来。
“啊,这不是白小姐麽?你也在这?”一直走到白荷跟前,前面的男人一脸色相的笑了起来,伸手就想来握白荷的手。
白荷立刻微微的往後退了半步,淡淡的笑到,“这不是吴少爷麽?什麽风把您给吹来了?”
咸猪手被闪开,吴金来也不尴尬,笑到,“这不,刚刚有人听到这里有枪响,报到警察局来。我们当然要过来看看,这万一要有什麽事,让白小姐受了伤什麽的,那岂不是要把我心疼坏了?”
白荷只当没听见他轻薄的话,一脸惊讶,“枪响?怕是听错了吧?我们这是正正经经的码头,怎麽可能会有枪呢?”
那两个带著枪的手下,早就在吴金来还没走近的时候就转身躲起来了。
“我当然是相信白小姐的,不过既然已经报了案,我们也不能不做事对不对?就委屈白小姐,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如何?到时候,我会亲自开车送白小姐回来的。”
白荷的脸色顿时y沈了下来,“吴少爷,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话了?”
“哪里?别人的话不信,你白小姐的话我总要信的。只是你也要明白我的难处,不如这样,跟我回去坐坐,喝杯咖啡。到晚上我请白小姐吃饭看戏,就当是赔罪了如何?”
“我要是不去呢?”
“我这是公务在身,白小姐你不是想抗法吧?”
“哼!吴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哪门子的主意。吴局长是警察局长,你可不是警察局的人。你这是执得哪门子的法?”她早就知道这个吴金来抓人是假,另有企图才是真的。要不是看在他那个当警察局长的老子面上,早把他给作了。
吴金来也不恼,依然嘻皮笑脸,“白小姐你果然是个明白人。其实我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请白小姐吃顿饭看个戏。白小姐要是肯赏光,警察局自然是不用去的。”
白荷笑得鄙夷,“不好意思,我今天实在是没空。”
“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哈哈!”白荷顿时笑开了,“在这码头,你想把我怎麽样?”
然而白荷这一笑,竟如绝色盛开,弯起的眉眼撩拨人般得分外娇媚。吴金来心似狠狠的一跳,身子就跟著热了起来,忍不住就往前跨了步。
他离得白荷本来就极近,这一步跨过去几乎跟白荷贴著身子,一把就抓住了白荷的手。“好妹子,我怎麽舍得把你给怎麽样。”
白荷没想到他竟然这麽大胆子,眼底瞬时寒光乍起,“放手!”
“我吴金来想要的女人还没有不到手的,你乖乖跟我回去吧!”说著就想来抱她。
“啪!”
白荷甩手就给他一巴掌,趁他吃惊的失著神的时候就挣开了手。身子往後一退,指著吴金来喝到,“把他给我赶出去!”
“我看谁敢动手!”吴金来被她一巴掌把欲火全都打成了怒火,跟著一声大吼,身後的两个警察立刻把枪掏了出来。
“我说了,把他给我赶出去,全都没听见麽?”
一边是白荷的命令,一边却是拿著枪的警察局的人,那些监工苦力全都站在那不知该怎麽办。
眼看著两边闹僵了,张管事急忙跑了出来,“小姐,小姐您息怒。吴少爷您也消消气,给杜老板一个面子,也给吴局长一个面子,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和气?本少爷倒是很和气,就是有人给脸不要脸!就你这破码头,别说本少爷带著两个拿枪的。就是本少爷一个人站在这,你们能把我怎麽样?”
“那是,那是!”
张管事不停的点著头陪著笑,白荷却冷冷的说到,“谁把他给我扔出去,我赏两千大洋!”
白荷的声音轻细,却清楚的传遍了在场每个人。那娇美的声音就像一条细细得油脂流过,“轰”一声却猛烈的烧了起来。
整个码头都躁动了。
两千大洋,那是什麽概念?他们辛苦一个月不过就是十几块大洋,两千大洋足够他们十年的工钱了。
但是对方却是警察局长的公子,就怕这钱是有命赚,没命花。更何况,对方身後还站著两个拿枪的。躁动归躁动,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的。
“哈哈!白荷,你看清楚了吧!”吴金来笑得更是肆无忌惮,竟然挥手让後面两个人把枪收起来。“我今天就站在这,看你能把我怎麽样!”
白荷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既没有动怒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的,如石像般冰冷的看著。
那不像活人的眼神竟似鬼一样y气逼人,吴金来竟然在这样的眼神下一个寒颤。不过他毕竟是猖狂惯了的人,还不至於被一个眼神吓到,“你还有什麽话说?没话说的话就跟我走吧!”
吴金来跨前两步又想来抓人,没想到白荷身後却猛然蹿出一个人来。还没来得急看清对方长什麽样子,一拳飞过来几乎就要了他半条命。
所有人都傻了……
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敢打警察局长的宝贝儿子?莫说白荷,就算是杜谦风也要让著他三分。在这码头上,谁敢打他?
尘中白荷(八)
等到看清那人是谁,陈三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不是莫尘还有谁!
莫尘这一拳过去竟然还不罢休,拎起吴金来又是一拳,直打得这个光鲜照人的大少爷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末了,莫尘抓起了吴金来的右手,两指捏住他的手腕,只听“喀啦”一声,吴金来顿时像杀猪一样的叫了起来。
那只手,就是刚刚他碰了白荷的手。
直到这时候,那两个跟著来的小警察才回过了神,忙伸手去拔枪。
“给我抓住这两个!”
几乎在白荷大喝的同时,围在一边的苦力同时就扑了上去。那两个还没来得急解开枪套上的扣,就被一拥而上的苦力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他们没莫尘那麽英勇,不敢碰吴少爷,但这两个小喽罗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不过短短几秒的功夫,形式已经彻底的逆了过来。
白荷缓步走到握著手腕,痛到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吴金来身边,抬眼问莫尘,“你把他手折断了?”
“只是脱臼。”
白荷满意的笑了起来。
“臭婊子,你、你走著瞧!早晚别落在老子手上,老子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虽然痛到冷汗就像挤出来一样,就连嘴唇都灰白得打著颤。但是那对眼睛却是恶毒的,狠狠瞪著白荷。
白荷却不吃他这套,轻飘飘的说到,“老张,送吴少爷回警察局。”
张管事抹了抹额上的汗,就算不愿意也只能点头答应。
“你,跟我过来!”白荷又眼神一指莫尘,然後就转身朝後面的仓房走去。
小仓房是平时白荷看帐、处理事情的地方。不大的房间里放著一张写字台,两把座椅,边上还有一排铁皮的柜子。
白荷让莫尘关上门,然後打开了写字桌下面的小箱子,里面竟然是个小型的保险柜。白荷随手从里面拿了两张银票出来,往桌上一放。“这是你的赏钱。”
莫尘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钱。”
白荷坐在椅子上懒懒得抬眼,“这可是两千两银票,比大洋值钱。”
莫尘只是低著头,没有拿的意思。
看他真的不要,白荷又问到,“不是为了钱,那你是为什麽?”
莫尘低著头不说话,白荷也看著他不出声,像是非要等到他回答一般。末了,莫尘几不可闻的说了句,“我只是不想看你被人欺负。”
白荷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趣的望著莫尘。“你知道他是谁麽?”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打了他,你会是什麽下场?”
莫尘又是不出声了。
虽然只来了尘世几天,莫尘却发现这里的道理不是他能懂的。他虽然知道打了那个男人不太妙,却是真的不知道会有什麽後果。
看他不出声,白荷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其实她早就知道,莫尘g本就不知道这麽做会有什麽後果。从他理直气壮的跟她说“我没错!”的那一刻起,白荷就知道他g本就不懂。
靠进椅背两手抱x,白荷接著问到,“我叫你别来码头了,你为什麽还要回来?”
“我没做错,为什麽不让我再做下去?”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为什麽?”
“不知道。”
白荷皱了皱眉,“在这之前你在哪做事?”
莫尘不知道她怎麽突然问到了这个,不过身世的事一早九叔就交待过了,“我刚从乡下出来,以前就在老家种地养猪。”
莫尘这一身的气质,怎麽看都不像是种地养猪的人。但是白荷只是看了看,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换了个问题问到,“那个管事的,怎麽肯让你再回码头做事?”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九叔帮我去求的人吧。”
“九叔?”这名号白荷倒是知道的。也不清楚为什麽是叫九叔,总之是个三教九流什麽都沾得上边的人物。“你跟他是什麽关系?”
“远房亲戚,刚来城里,所以让他照顾著。”
这话又是让人起疑的。说是远房亲戚,要是关系好,按那九叔的门路找个比苦力好的活准是没问题的。但是要说关系不好,又怎麽会为了他来通门路?先前的那个管事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恐怕也是那个九叔已经帮他安好了後路,他才走的这麽干脆吧?
无论是他的出身,还是他跟那个九叔的关系,甚至是他这说傻不傻、说聪明又傻到可笑的x子,都是让人捉不透的奇怪。
暗自思索了会儿,白荷又抬头问到,“刚刚那些人全是你打的?”
说到那些人,莫尘全身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对!”
“身手不错,力气也不小,都是种地养猪练出来的?”
“老家有个爷爷,会两下功夫,跟他学的。”一套说词,莫尘全都背熟了。
白荷也不知信是不信的点点头,正声说到,“总之,这码头你是肯定待不下去了。我身边还缺个保镖,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莫尘一愣,“做你的保镖?”
“没错!”
莫尘顿时犹豫了起来。当初,九叔帮他找活干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以他的条件,要麽上码头车站去做苦力,要麽就给人做保镖。做苦力人累点,钱也少,但是却自在。给人做保镖,虽然钱和机会都多,但是说穿了就是做别人的奴才,别人叫你干什麽你就得干什麽。碰上人品不好的,作奸犯科的事都得干。莫尘想了想,才决定上码头做苦力。
然而这时候,白荷的话却让他有点怦然心动。
做她的保镖,就可以天天守在这神仙般美丽的人儿身边。无论她是喜是怒、是悲是惊,自己都可以守在她身边,尽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她。
那乌丝般的细发,红润的嘴唇,就连小巧的下巴都尖尖的好漂亮。但是最喜欢的,还是那双明亮的眼儿。就像会说话一样,那双眼儿难过流泪,莫尘的心就跟著纠成一团儿的痛。那双眼儿笑著打了弯儿,莫尘的心就跟吃了蜜一样甜到飞起来。
如果是刚来尘世那会儿,只要白荷一开口,不管别人说什麽他都会答应。不过现在,他却是已经明白这美丽的人儿并不像她的外表看上去那麽单纯。
尘中白荷(九)
白荷看他脸上一阵犹豫不定,忽然低声的叹了口气,“许多事,外表上看著光鲜亮丽,内地里的苦却只有自己知道。你当我这个小姐在这码头上呼风唤雨,其实都是假的。今天你也看到了,对方不过是个有点势的公子少爷,这码头上就已经没人敢出声了。要不是你,我後面会怎麽样就不好说了。”
一番话,苦中带涩,无奈自嘲的语气听得莫尘一阵纠心。在这码头上,他见到的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白小姐,自己不过是她口中的一条狗。忽然间用这种语气说话,过去的种种顿时在莫尘的脑中就糊模了起来。
对啊!今天这码头上的人,全都眼睁睁的看著,就是没一个人帮忙。要不是自己刚好在,那个男人就真的要把她给带走了。听他那下流的话,只怕真的干出什麽来,那真是杀了自己都补不回来的。
白荷看他神色已经动摇,又接著说到,“其实,我知道你没有错。那些人,仗著一点点势力就到处欺辱别人,活该也是要被打的。我不让你再到码头来,也是不想你再被他们欺负。”
几句话软软的,却把莫尘的心都包了起来。
自从到这尘世,谁对他说过一句软话?谁又安慰过他一句?谁又替他这样著想过?所有人,不是欺负他,就是觉得他应该被欺负。谁又替他说过一句公道话?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拿著这两千两银票,足够你随便找点什麽小买卖。今天你救了我,我没别得什麽能谢你的,还请你收下这些银票。”
白荷淡淡的推过银票,明亮的眼底却隐隐的掩藏著一种无依无靠般的柔弱无助。莫尘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样,脑袋轰一声的就闷了。
在这乱世,她要是遇上了跟自己一样的遭遇怎麽办?她被人欺负了、甚至被人打了,谁来替她挡?谁来保护她?她不过是个手无缚之力的弱小女人,又长得这般如花儿的美丽,随时随地都会有龌龊下流的男人对她起坏心,怎麽能没人保护她!
“我会保护你。”莫尘突然说到。声音低声,却是像对谁发著誓一般,掷地有声。
“真的?”那双黑亮的眼睛顿时更明亮了几分。
“嗯!我一定会保护你。”
弯弯的眼扬唇笑了起来,白荷站起身,把银票塞进了莫尘的手里。“这些钱你还是拿著,多为自己留点後路没坏处。”
莫尘望了望手里的银票,还是收了起来。
之後他就一直陪在白荷身後,当起了她的保镖。直到这时候,莫尘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在这个小仓房里却要处理多少的事情。单单码头上的帐册就要五六本,还有不时的有人进来说一些其它的杂七杂八的事。
下午的时候,张管事捂著半边脸跑了进来。
“吴少爷送回去了?”白荷慢悠悠的看著帐册,全当没看见张管事那半张肿起半天高的脸。
“送回去,您看,这不吴局长给我盖的章。”张管事拿开手,露出了那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呵,你倒会说笑。”白荷顿时被逗笑了,接著问到,“吴局长还说了什麽?”
“吴局长说,吴少爷是在我们码头受的伤,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倒不怕他儿子丢人!”白荷冷冷一笑,抬眼到,“没事了,今天你先回去吧,放你半天假。”
“这……”张管事看看白荷,又看了看她身後的莫尘。
“对了,莫尘以後就是我这的保镖,衣服工钱什麽的你一概算上。今天你先回去,後面让莫尘守著,没事的。”
张管事那半张脸上的小眼睛滴溜的在莫尘身上转著,眼神中尽是y暗的神色。不过他又没胆当面驳白荷的话,只能不甘不愿的应声退出了仓房。
直到门关上,白荷才低声问莫尘,“你知道为什麽你就活该被人打,还不能还手麽?”
“不明白。”
“因为你既没钱、又没势,你就活该要被人欺负。”
莫尘当时并不懂这句话是什麽意思,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终於明白,这句话就是白荷的一生,更是这尘世永恒不变的铁条。
白荷忽然站了起来,一拢身上的披肩,“走吧,跟我回去!”
莫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一路跟著白荷出了小仓房到了码头外面。
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白荷示意莫尘替她开门,然後让他坐到前面的副驾驶位。
这是莫尘第一次坐汽车,很是新鲜的张望著。竟然只要坐在边上的男人简单的做几个动作,这个铁皮盒子就能动起来往前开。
“第一次坐汽车?”白荷看他满脸的好奇,笑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