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有几个婆子远远地过来,楚山浔便示意她起身。
回了漠远斋后,他挥退了纤云的侍候,径直带着福桃儿进了内院主屋。
见楚山浔听得仔细,福桃儿便也索性把江南一路的见闻都说了出来。她与大公子也算朝夕相见得过了月余,也偶然见过多次楚山明料理生意,训斥分号掌柜的样子。
听了这些,楚山浔脸上只是不屑,时不时便挑眉冷哼的。等说到容姐姐的事,少年却竖起耳朵,显然是多了两分兴趣。
福桃儿本就心焦容荷晚的境遇,此时又要她慢条斯理一点点说了清楚,便实在是有些难受起来。说着说着,鼻子里便是泛了酸,她捏紧了拳将泪水忍了回去。想着容姐姐何等良善开朗,绝不能叫她给人做了小。
“呵,本公子就说那商贾末流。连这档子事都要用骗术计谋。”楚山浔一向瞧不起人世俗情的诡诈,胸中遂涌起一股子率真的豪情,他一击掌,说道:“这两日先生都要来,等过了十五,本公子陪你去一趟城南!”
福桃儿虽然诧异,却也马上称谢着告退了,她觉着怕是一日都不好耽搁,主子的话听听便是,还是得尽快找着机会出府一趟。
第二日一早,晓得楚山浔不去老太太那儿,她同鹊影交代了声,便心急火燎地朝掌事房去了。
楚府的规矩,姨娘以下的女婢每年按期给假。通房是有十日可归家的,只是要去掌事房报备。
刚走到正中的雀园处,冷不防的从影壁后闪出个人影。
“瞎了你的狗眼,敢撞了本小姐!”竟是昨儿才见过的四小姐楚玉音,旁边的丫鬟正端了盏燕窝羹,也不知是怎么搞得,一股脑儿尽数泼了出去,“这可是我前儿才做的鞋面。”
其实那羹汤泰半都洒在了福桃儿衣衫上,只有一星半点落在了四小姐的鞋上。福桃儿自知有了麻烦,如何还敢多辩驳的,只得一个劲地赔礼告罪。
楚玉音抬头,便认出了她是昨日祖母挑的那丑胖通房。她满心眼里便讨厌貌丑之人,在这点上,楚山浔是有所缘故的。可这四小姐,却是要厉害的多。
正当她不依不饶,要拿福桃儿出气时,影壁后传来脚步声。
“玉音,姑娘家都及笄了,还这般泼辣。”
第18章 .共乘一骑
夏末的清早,湖边垂柳依依,空气里裹挟着淡淡的泥土草香。楚山明从影壁后拐出来,嗔怪地看了眼自己的嫡亲妹子。
男人径自走到福桃儿身边,挡住了全部的阳光。他昨天连夜去了趟城南,见了荷晚,那姑娘也是真心喜欢自己,大半个月了,也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的。
“倒是没想着你会作了五弟的屋里人。”楚山明若是和颜悦色起来,那嗓音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奴婢不过是个下人。”福桃儿半退了步,不太习惯他语气中的亲和。
楚山明却淡淡一笑,“说不得咱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妹妹何必自谦。”
这话说的,带了两层含义。也不知是在说通房往后的路,还是在暗示对容姐姐的志在必得。哪一种,福桃儿都不敢苟同。
一旁的楚玉音不高兴了,她抢在两人当中,先是嘟着嘴让大哥看自己的鞋面。又反手推了把福桃儿,恶语道:“我不管,今儿得好好罚了她,否则我可不依。”
“小姑娘家家,说话轻着些。”楚山明反倒拿出块绢帕,递给了福桃儿,“你也把人家翻了一身的。”
福桃儿自是摇着头不愿去接,却被他塞进了手里。
“这样吧,叫底下人拿了花样,叫小桃妹妹这两日再绣一面与你。”
这样她便暂时没有空闲出府去了吧,说完话,也不理福桃儿推拒自己绣工不好,他也就带着亲妹自行离去了。
走之前,楚玉音不明所以,还帮腔着叫了句:“哼,就饶你这回,三日后,本小姐就要看到新鞋。”
待他们走后,福桃儿立在原地,犹豫着还是朝管事房去了。才出了湖边,就有个婆子过来拦了她,竟是大公子示下的,说便是去了,庄大嫂子也是不会给假的。
“大公子说了,姑娘才楚府,还是先熟悉府里,若出去惹了乱子,他也是交代不过去。”
言语里千回百转的,又像是关心,细听也是威胁。
福桃儿只得揪着一颗心,沿着原路先回了漠远斋。
往后两日,内院里来了个新的先生,听闻年轻时候曾教出了三位进士,这几日来楚府作客,凭了几层关系,才勉强将人请了回来。
是故内院里尝尝通宵达旦,楚山浔连着几日作策论,想多教老先生指教。
而四小姐院里的闵婆子则每日都要循例来趟,说是找婆子们有事,却是来监工查看福桃儿的活计。
福桃儿虽说什么都会点,却哪里能绣这样双面的百鸟图。再加上心绪烦乱,连着坏了两张鞋面,绣出来的针脚懂行的一看便知。
也是鹊影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拿了替她来绣。可闵婆子来的时候,却总要戳着说两回话。福桃儿便不得不拿起针线,仿着鹊影的手法,也绣上两针。
就这样到的老先生终于是走了,在闵婆子来查看过后。福桃儿只好硬着头皮朝内院里去,如今也只有楚山浔能带她出去一趟的了。
内院主屋里,楚山浔累了数日,正酣睡不动。她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戌时,天都有些黑了,才终于是等着他醒转过来。
原以为贸然来问,会被楚山浔责骂。谁知他伸了个懒腰,见了外间的福桃儿,便兴致满满地主动开口道:“走,闷了这许多日,带本公子去瞧瞧你那貌美的姐姐。”
“现下就去?”福桃儿看他动作,小心又诧异地试探了句。
少年抖开衣衫利落地换了马靴,心情颇好地点点头:“去叫双瑞牵马。”
漠远斋离府内的西北侧门最近,小厮双瑞听说主子要带个丫头出去,赶忙便套了马鞍子侯在了那里。
“爷,您这么晚,还回来吗?”双瑞瞥了眼通房打扮的胖丫头,兀自心下疑惑。
“去去就回,你就别跟了。”
楚山浔也没用人扶,右脚踩上马镫,双手轻巧地一使力,人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背上。
他回头瞧了眼还在地上呆站着的福桃儿,疑惑催促:“怎的还不上来,快着点。”
平城本是历代王朝北门,百年来多经攻防大战,是以城中百姓尚武,不分男女老幼,几乎都会骑马。楚山浔生于斯长于斯,压根没想过江南女儿甚至还有那缠足,不良于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