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所有事后,谢郁离不再如往常一样宠信白栀,将三个大丫鬟同等看之,不少人都讨论白栀是颗弃子,不足为虑。
只有白栀没心没肺地,整日完成自己职责后照常吃吃睡睡,让看笑话的人得了个没趣。
倒是沉得住气,谢郁离想。
因着暗香的事,大太太觉得对不住谢郁离,这是她亲自挑选给儿子的人,模样倒是不差,只是心性不稳定,姨娘的事还没影呢,就想着陷害其他竞争者,做事起来拖泥带水,稍稍审问就全抖落出来,不堪大用。
谢郁离与大太太毕竟是骨肉至亲,拿好话宽慰了大太太,又说看在她的面上会放暗香一条活路,大太太知道儿子向来宽和待人,但此次有点异议,“琼枝也就罢了,暗香毕竟与冬苑的人生了嫌隙,传出去也不好听,你大事化小平息战火,既让被陷害的丫鬟心寒,又让有贼心没贼胆的奴仆觉得你有失威望,难以服众。”
略略苦笑,他何尝不知如此做得不偿失。
“竹哥儿,我与你说认真的,别当耳旁风。你是男子,不懂内宅的阴私。”
“但听母亲详解。”
“此事传出去是丫鬟们争风吃醋,可这比不得岁欢几个姑娘似的在老太太面前争宠,琼枝之所以教唆暗香几个,为的就是搅乱你的院子。你想想,适龄的闺秀家门派人打听属意的公子品性,却打听到那个公子的丫鬟们连姨娘还没当上就互相内斗,这会如何想?你可想过。”
谢郁离沉默不言。
心念忽动,谢大太太提议:“这么着吧,由我做主给你的奴婢开脸,你也老大不小,房里也该放个可心人。”
这种事堵不如疏,待竹哥儿试过后才会动心忍性,还好琼枝及时被拔了出来,不然让她爬到高枝头入了儿子的眼,为娘的赶走那些小妖精不对留下她们更不对。
谢郁离沉吟,方道:“再过不久即要科考,郁离想专心学业,不劳母亲费心。”
“话可不能这样说,以前是你还小,看看你二哥,他也要开始议亲,虽然静客还没提拔身份,可哪个不明白她早就是二公子的人。”
若没有出陆家退亲这一档子事,大太太不见得如此关心,为表诚意还得严防死守,做足脸面。既然陆家不打算要脸了,她要这个干什么?
“母亲。”谢郁离想要劝说。
“不必劝阻,你先回去考虑好,若实在不想碰她们,我也认了。若真的有属意的人,就别藏着掖着,早点将她纳入怀中,到时候给你找个大方和气的妻子,小日子和和美美的。”
又说了一些家常话,大太太才放了谢郁离回去,望着儿子逐年长高的背影,她感叹:“儿大不由娘啊,我真是越来越猜不透竹哥儿的心思了。”
在旁边静静打着扇子的书客闻言停下摇扇,捂嘴偷偷笑,“太太这就不懂啦,少年人都是这样,嘴上说着不喜欢,内里啊早就乐开花了。”
面对打趣大太太亦向后躺在软榻,点头称是:“是我糊涂了,想当年,我的表现还不如他哩。”
谁没有过少年时,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满腹阴谋算计的中年妇人,她也曾天真浪漫过,在少郎上门提亲的那个下午,她偷偷笑弯了眼。又在父母问她意愿时粉面含嗔,羞答答透过屏风大声喊:“打出去,打出去!”
屏风外的小郎君亦不恼怒,甚至发出轻快的笑声,轻声道下次再来拜访。
独留她在屏风内纠结地拧着帕子。
如今回想,时光里的少年面目早已模糊,她甚至忘了那日向她提亲的人是谁。
可这些有什么要紧。
若是身侧是她眼里心里之人,柴米油盐酱醋茶早已将那层滤镜扯下,再浓的情感,互相磨合不过极具烟火气五个字:搭伙过日子。
若身边之人不是他,又有什么要紧,都说男人得权势会变心,可男人没有权势就一定会保持初心?对比当时十几岁的自己,一样自惭形愧。
也许后来的少年与后来的少女没有开花结果,才是最美好的结局。
“太太?”
“嗯?”声音带些倦懒。
“您属意给竹哥儿的是何人?奴婢也好巴结巴结。”
“依我看疏影、寒客都不错。”
书客迟疑着不说话。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不是好孩子。”
“既然是给竹哥儿的人,自然要他自己喜欢才行,一条溪水还只挑一瓢饮哩。”
“如此说来,疏影得力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竹哥儿有所动作,寒客又太小还没长开,平时没见与她多亲近。”谢大太太逐个颇析,“你说,竹哥儿想要的会是谁呢?”
“奴婢倒是想到了一个。”
“谁?”
“奴婢去送徽墨时偶然看见四公子读书,可走进了才发现,书里夹了一支签子,是雪白的栀子花,四公子在对着它笑哩,见着奴婢来,他就收起来了。”
“你是说……”谢大太太不由自主想到许久未见的二姑娘,谢暮白身边似乎就有个栀子花儿苞似的小丫头。
“太太觉得如何?”书客坐在踏板给大太太打扇。
“你这鬼精的丫头,”谢大太太啐了她一下,没有生气的迹象,甚至语气带了几分亲昵,“只要竹哥儿喜欢,我把你送过去都行。”
挽住大太太的手,书客撒娇:“奴婢是太太心尖尖上的人,别说奴婢舍不得走,您也狠不下心送走我。”
庭院深深,暑气被一场倾盆大雨消失殆尽,自从入夏,难得享受到如此清凉的温度,连带着呼吸的空气都带了足够的水份,雨后的花朵肆意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