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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4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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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朝虽已大兴印刷术,但不少富人仍是更喜欢抄本,读起来更有韵味,书局雇佣书生誊抄书卷是常见的事。

裴少淮不曾缺过读书的银子,没吃过这样的苦,是以,他没有评论甚么。他同江子匀借了《周易》的读书笔记,又借给江子匀两本历代兵策简析,便不再打扰。

等裴少淮休沐回来后,观察了好几日,发现事情好似有些不对劲。不止江子匀在抄书,隔壁几个斋舍院子里,亦有不少寒门子弟在替人抄书,他们只需要负责抄,书卷纸张会有人来送,抄完又会有人来收。

还有善作画者替人临摹画卷的。

裴少淮好奇一问,才知晓这些活计都是苏秀才给介绍的。这苏秀才三十好几,早七八年就已经进府学了,已经成家,住在城内西北角,平日里极少来府学,只有重要大典时才出现点个卯。

江子匀说道:“苏秀才与城南书局的掌柜相识,知晓我们几个手头不宽裕,便把活介绍与我们,还替我们抬高了十文钱的价。我听了,觉得不是甚么辛苦事,能巩固学问又能闲挣几个钱,便答应了。”

见裴少淮神色不太好,遂问道:“淮弟,此事有甚么不妥吗?”裴少淮虽比他小许多岁,但见识比他广,心思比他通透,这一点江子匀是明白的。

还未等裴少淮开口,只闻敲门声,正是那苏秀才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呦,裴少爷也在。”

苏秀才问道:“那本书稿不知江秀才抄得如何了,可还差许多?”

江子匀应道:“还差五十多页,快了。”

“不急不急。”苏秀才始终笑盈盈的,又递上一个小钱囊,抖了抖哗哗响,道,“我今日恰好路过书局,李掌柜提早与我结账了,我便也提早给你们送过来了……这书若是来得及,明日交给我最好,若是赶不及,晚一些也不曾影响。”

凑近看了看江子匀抄的字,苏秀才夸赞道:“工整秀气,带有韧性,江秀才这样好的字,下一本再提二十个钱也不难,你且待我送书的时候跟李掌柜再讨讨价,下一本就给你提上去。”

“苏秀才过誉了。”江子匀谦虚道。

待苏秀才告辞后,裴少淮才道:“子匀兄还未看出甚么不妥来吗?”

江子匀很认真沉思了一会,仍是一脸困惑,道:“除了催我明日交书稿以外,似乎也没听出甚么不妥来。”提前一日交书稿,意味着江子匀今夜要点灯夜战了。

裴少淮心里暗暗感慨,江子匀果然还是历事太少了,比不得已经摸爬滚打好几年、浑身圆滑的老秀才,被人算计了还想不明白。另一方面,裴少淮又觉得江子匀一身正气颇为难得,不忍不去拉他一把。

裴少淮这才点明要害道:“赵督学轮流赴北直隶各州各府组织岁考,今年从顺天府先开始,十月底考试,眼下已经九月初了,子匀兄还有心思抄书?”

督学大人组织岁考,将会再定顺天府内所有秀才的等级,优劣排序,酌定赏罚,只有得了优等才能续任廪生,否则便会被别人替了去。

顺天府学共有五十个廪生名额,眼下已经超出六个,后面的人亦是虎视眈眈,竞争之激烈可见一斑。

裴少淮又道:“替人手头宽松本是件善事,可选在这个时机不得不让人怀疑动机……你再想想,苏秀才找的都是何人替他抄书?”

江子匀这才想到,抄书的同窗们皆和他一样——已是廪生或可争夺廪生的寒门学子,生活有所改善但手头仍不宽松。

苦读多年,终于可以靠读书本事换些银钱,很容易就心动了。

可以抄书的穷秀才多了去,为何偏偏找到他们几个?

裴少淮最后道:“子匀兄把时间花在抄书上,耽误了温习,岁考若是落了下乘,被人替了,来年没有廪膳发放岂不是捡了铜板丢了银两?”

江子匀哑然,脸上又羞又惭,只能后退一步,朝裴少淮鞠躬作揖,感激道:“感谢淮弟点醒我,否则我不知道要摔多少跟头。”

江子匀又道:“我这便去提醒其他几个同窗,免得他们被算计耽误了功课。”

“子匀兄且慢。”裴少淮留住了江子匀,劝道,“子匀兄这般做,虽帮了他们,却也得罪了苏秀才,府学往后的日子还长。”秀才圈里还有圈,苏秀才是老滑头了,要抓弄为难新人也有颇多手段。

要对付一个小秀才,以裴少淮的身份自然容易,可他终究是他,江子匀是江子匀。裴少淮想帮江子匀,应当从江子匀的角度去考虑才对。

江子匀再次被点醒,脸上更加不好意思了。

“淮弟说得极是。”江子匀应道,“我只需在他们跟前好好温习功课,准备岁考,想来他们能领悟到的。”

“是矣。”裴少淮道。

回到自己房间以后,裴少淮不免唏嘘,有竞争的地方就有水深水浅,科举之路愈走到后面遇到的人愈聪明,竞争自然愈激烈。

往后的为官之路更是如此。

江子匀为人正直善良,学问踏实,但缺少阅历,裴少淮觉得是可以结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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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

……

回到伯爵府,裴少淮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这一年多以来,裴秉元对裴少淮的态度在慢慢改变着,以前多把他当作孩子,信里每每敦促他踏实做学问,心无旁骛;自裴少淮成了秀才入读顺天府学后,裴秉元开始用商量的语气与裴少淮通信,信中内容也丰富起来,甚至还会不时发发牢骚。

这是把裴少淮当半个大人了。

譬如这次信里,裴秉元抱怨与府官的应酬太多,正是“上官如云,过客如雨”,幸亏林氏在东阳码头替他安置了几间铺面,不然当真难以应付得过来。又苦恼玉冲县的良田问题,说是许多被河沙覆盖的良田已经开始长芦苇了,来年若是还不治理,就真要荒成芦苇地了。

裴少淮颇喜欢父亲这样的来信,因为语气足够真实,仿佛能听见父亲在生闷气。

他想了想,取来信筏,落笔写道:“父亲常教导我与津弟,长袖善舞是虚的,学问才是实的,想来官场亦是如此,应酬虽不可免,但唯有治理功绩才是实实在在的。”

对于覆沙良田一事,裴少淮则写道:“吾闻徐大人言,去岁保定府秋粮缴纳白油麻五百又三十七石,属实是大丰收。玉冲县与保定府相距不远,皆平坦之地,覆沙田虽不能种粮,或可堆成田垄试植油麻……玉冲县免税三载,纵是收成不如保定之地,亦比荒成芦苇地强一些。”

“孩儿浅薄之见,或需父亲带人考察之后,方知是否可行。”

白油麻,即白芝麻。保定一片历来盛产芝麻油,玉冲县跟着种芝麻应当不会有错。

虽已是秋日,但秋寒未至,屋里仍是闷得要紧,闲坐着也能出一身细汗。因盛夏时贪懒,没能去叶间池畔赏一赏十里碧叶粉荷,有所遗憾,裴家徐家几个小子趁着近日有空闲,相约要去叶间池畔赏一赏秋日荷花,聊补遗憾。

秋日荷花虽不及盛夏时的碧叶连天、荷花如锦,但胜在人来客往少,别得一番闲趣。

不少的荷叶已经枯萎折倒,与池面相映,几托姗姗来迟的荷花探出,正好点缀其间。

“我来晚了。”

裴少淮朝池中亭子远远招手喊道,而后加快了步子,沿着曲径,又走过水上回廊,才到亭子当中。

他要等顺天府学散学才能赶来,半路又去了一趟贺相楼,故此晚了一些。

裴少津、徐言成来的早,带了两架食盒,几样点心、果脯和精巧吃食已经摆在石桌上。小言归坐在石凳子晃着小短腿,手里拿着个莲蓬,正在挖莲子吃,抬头喊了一声“淮小舅”。

裴少淮摸摸小言归的头,把带来的食盒置于石桌上,言道:“我路过贺相楼,添个吃食。”

“大哥且慢,莫说菜名,待我闻闻猜猜。”

言罢,裴少津鼻尖前摇摇手,嗅了一口,已经有了答案,道:“醉吟先生道‘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鹅鲜’,眼下虽非夏日食粽之时,我等却有品尝佳肴之心……这里头装着的,是贺相楼的招牌炙脆子鹅无疑了。”一边说一边替长兄打开食盒,果真是焦香蜜烧的炙脆子鹅。

裴少淮笑笑,揶揄他道:“你要把这鼻尖本事放在笔尖上,也不至于总破题有偏了。”裴少津破题偏了两三次,便总让裴少淮与徐言成拿出来打趣。

“大哥少编排我。”裴少津道,“这段时日,我可没再破题有偏了。”

徐言成拿出两壶酒,言道:“这是我从老阿笃那儿讨来的果酒,甜味胜于酒味,十分清淡,当作茶水喝也无虞。”

几人赏景闲聊,说说近来的趣事,裴少淮又讲了府学里各色的人,相谈十分畅快。

徐言成提议道:“趁着甜酒佳肴,咱们不若顽飞花令罢?”

“我也有此意。”裴少淮点头,又抱怨道,“在府学里,上至山长教谕,下至学生,皆视诗词歌赋为文道小技,生怕耽误了他们作文章,鲜有人与我探讨诗句,实在无趣。”

大庆读书人轻视诗文,已经靡然成风。

徐言成看了看满池的荷叶、几托荷花,又闻荷之清香,于是道:“就以‘荷’为令,少淮少津意下如何?”

“唉——”裴少淮摇摇头,笑道,“文人骚客历来钟爱‘荷’‘莲’‘藕’,诗句词句信手拈来,若是以此为令,怕是玩到入夜也喝不了一盅甜酒。”

又道:“眼下已经入秋,不如以‘荷’与‘秋’为令,看看谁想到的诗句更妙一些,如何?”

裴少津、徐言成皆点头。

小言归闹着要一起顽,徐言成说道:“倒不是不让你顽,若是你说不出来又罚不了酒,当如何?”

小言归托着自己的脸蛋,说道:“大不了让你们揪揪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

三人皆被小言归逗乐了。

“那便从我开始罢。”裴少淮道,“宋,于石,‘湖水亦随人世改,秋光一半失荷花’。”

言罢,把酒盏移至津弟跟前。

裴少津想都没想,端起酒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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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到徐言成跟前,边快嘴说道:“宋,岳珂,‘好是初秋藕花候,蛾眉尊酒正相宜’。”

“少津你也太快了,怎不多给我些时候呢?”徐言成嘟囔道。

裴少津笑道:“大外甥有时间嘟囔不如赶紧想罢,可别第一轮都过不了。”

“有了!”徐言成思索片刻后言道,“宋,黄庚,‘红藕花多映碧栏,秋风才起易凋残’。”

小言归似乎早有准备,稚声稚气道:“宋,林洪,‘烟生杨柳一痕月,雨弄荷花数点秋’。”

裴少淮鼓掌道:“此轮若论意境,当属言归的最为贴合此情此景。”

徐言成也赞叹道:“你小子可以啊,功课长进也太快了。”

小言归却叹了一口气,嘟囔道:“若是别的令,我或许比不了大哥小舅,可荷花莲花……你们当知晓我在家里,日日听父亲拿这些句子讨母亲开心,想不会都难。”

三人又笑。

几轮下来,小言归妥妥守住自己的脸蛋被揪揪,徐言成喝了五盏,裴少淮喝了三盏,裴少津只喝了两盏,还是故意喝的。

徐言成抱怨道:“我累死累活回想诗词来答令,而少津却像是手握诗词古典来答令,信手拈来,不妥不妥,实在不妥。”

谁叫裴少津背书背得极好呢。

顽了好一会,疲了,徐言成说起前几日的一件事,问道:“少淮少津,你们可还记得上回那个詹清远?”

裴少淮岂会不记得,不就是那个出了考场就打听他人考得如何的家伙吗?

“记得,礼部左侍郎詹大人的嫡长孙。”裴少淮应道,“你上回说他院试落榜了?”

徐言成点点头,继续道:“我前几日听见詹大人同祖父打听你们家,似乎……似乎有意与伯爵府联姻。”

裴少淮、裴少津两兄弟的眼神嗖一下全射了过来,满是抗拒之意。若说联姻,眼下伯爵府里只有英姐儿一人。

不是说詹家不行,而是詹清远绝对不行。

想来那詹家也未必是奔着伯爵府来的,不过是见徐大人将任礼部尚书之职,想与徐家关系更近一步,可惜徐家并无待嫁女眷,便多跨了一步,问起了裴家。

裴少淮取来一张干荷叶,将食盒里余下的烧鹅屁股夹起,置于荷叶之上。

“少淮这是何意?”徐言成问道。

裴少淮淡定说出了儒林外传里的那句名言:“不三不四,就想天鹅屁吃。”

徐言成忍不住笑出声来,言道:“你倒是直接。祖父早能料到你们家的态度,给搪塞了过去。”

此事倒是提醒了裴少淮,英姐儿很快就要行及笄礼了,婚姻大事即便是拖,也拖延不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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