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怎么能归在师兄身上,”孟云池不自觉的揉了揉额角,“这阮宗主会突然使这么一招确实叫人防不胜防,师兄也不必介怀。”
他理了理衣袖,咳嗽几声,“无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再多的事明天再商议吧,今日此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宋将离张了张口,半响才道:“……好。”
孟云池沿小路回了千重楼,抬手在脖颈上布了个障眼法,推门而进,那床上的身影依然在床上安睡。
他轻叹一声,走过去敛起衣袖上床,躺在对方身侧,原想躺到对方天亮醒来就好,却不想自己渐渐陷入了深眠里。
原本熟睡的闵行远转了个身,破了他的障眼法,看见那上面一片片青紫指印。
尚未完全收回去的尖牙咬破了下唇,闵行远无知无觉,伸着手指轻轻摩挲那淤青片刻,将人搂过来埋头下去,一下又一下的舔着那些淤青痕迹。
孟云池梦到自己养了只大狗,那只狗特别喜欢舔人。
伸着大舌头在他的脖子上舔个不行,很痒。
孟云池往旁边躲了躲,那狗舌头追上来继续舔。
弄得他整晚都睡得不太轻松。
第二日醒来,他发现脖子上的淤青消了。
孟云池把闵行远攥在手里的头发□□,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人,翻身下床。
盆栽里的文竹在窗棂外吹进来的风里摆动,姿态妙曼优雅,夕阳余晖透过网格状的窗棂,在墙上印出一栏栏的橘黄色小格子,衬得旁边阴影处阮明神色不定。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他,“那成华宗的孟云池,当真是你先去招惹的”
阮文也坐在左边把玩着茶杯,将之倒扣又翻上来,再次倒扣又翻上来,不停重复。
他把玩片刻,茶杯忽的从桌面上滚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房内显得尤为突兀。
“嗯……”阮文也苦恼的皱起眉来,“好像……是。”
阮明的手指抽搐两下,“几日前千重楼那一片狼藉,也是因为你先去招惹他造成的大打出手”
阮文也眼皮一挑,懒懒道:“是呀。”
“你——”
阮文也没骨头一般软下去,整个人趴在桌上,笑道:“我什么”
“我让父亲失望了么?”
他着重咬着父亲两个字,瞧见一旁阮明的脸色一僵,复扭了扭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可是在我让父亲失望之前,父亲好像也让祖爷爷失望了耶。”
阮明连神色都木了,半响肩部微微垮下来,脸上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颓靡:“小也,你到底缘何会变得这般脾性。”
“我这样怎么啦,”阮文也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我这样很好啊,父亲不也说过,不论我做什么,只要我开心就好嘛。”
“但这种时候怎么能容得你这般胡闹!”
“嗯”阮文也眨了两下眼睛,“宗主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他不叫他父亲了。
阮明神色一顿。
阮文也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收起来,变得麻木冰冷,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又好似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你总是出尔反尔,四百一十七年前就是这样,”他站起来,“你明明早有妻室,却骗大了母亲的肚子,生下我这么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然后呢”阮文也绕着阮明踱步,“然后你走了,忽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自己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受了多少街坊邻居的嗤笑与明嘲暗讽,她不过一介凡人,却仍是苦苦等了你七年。”
七年时光将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与希望,等待心上人归来的花季少女变成了受不住流言蜚语逐渐精神失常的自闭怨妇。
苦等的人迟迟不来,她在自我怀疑和极度的怨恨下出现幻觉,日渐疯癫。
“你知道那时候的她像什么吗?”阮文也笑了笑,“在我眼里她都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魔鬼,是业障,是他幼年时期恐惧的源头。
久等不归的人变成了怨恨对象,他们的孩子也成了她撒气的出口。
“父亲,”阮文也俯身在阮明的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你知道那时候我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嗯”
他宁愿流浪在外饿死,被野狗分尸,也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个魔鬼一般的母亲。
“她把我当成你,多少次将我的头按进河里想淹死我,用绫缎缠着我的脖子想勒死我,连我半夜惊醒时都能看得见她执着一把剪刀,站在床头直勾勾盯着我。”
即使在她清醒后又会惊慌的看着他,好似刚刚那个人不是她一样,将他抱在怀里痛哭,一边哭一边爱抚,嘴里喃喃自语的安慰。但他仍然觉得心凉,好像沉入了渊底,再也拉不上来。
“父亲,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阮文也直起身来,闭眼张开双臂呼吸了片刻,声音里有愉悦,“但是我爱她呀,我知道她这样其实也很痛苦,所以我后来一直都在寻找能让她不那么痛苦的办法。”
我将她杀了。
我在她再一次病发将我按在地上的时候,用石头敲在她的头上,一下,一下,机械般的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直至把她的头砸得稀巴烂,这样,她终于解脱了。
他帮她解脱了呀。
年幼的阮文也看着地上那一摊面目全非的迷糊血肉,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