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轻想,宋怜大概是希望顾隐即使沦为相府永没有出头之日的庶子,藏匿与荒芜荫蔽的角落,也不想他知晓自己的身世,甚至牵扯到父辈的恩仇当中去吧。
这便是书中只言未提“小人物”的故事与精神。
“顾隐。”云轻唤他。
“嗯?”顾隐回过头看着她。
“你要好好活着。”
没有缘由的一句话,顾隐微愣,然后沉默着点头。
“好了。”云轻合上瓷瓶,又简单做了收尾工作后,准备起身离开,“我要走了。”
顾隐闻言身子一颤,接着挣扎着准备起身相送,而云轻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别乱动了,你要好好养着伤。”云轻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然后转身毫不留念地推门而去。
顾隐从窗外看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那抹素色彻底消失不见。
她总是这样,踏月而来,再匆匆而归。
顾隐垂眸,却忽而发现床榻下躺有一明黄三角状的物体,他弯腰捡起,是一张折叠起来,还残留有所持之人温热体温的平安符。
……
又过了几天,云轻才从亲眼目睹了宋婉死状的阴影中走出来,此时她的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陆莺便开始要求她接着练字读书,每日进行着一个大家闺秀的必修课,而每两或三天的系统休眠时间,竟成了她最放松的时刻。
而她自从上次与顾隐坦诚相见,再去夜半寻他时便也不会偷偷摸摸做贼一般了。
只是她每次去,都会发现顾隐恰好还没入睡。
这晚,云轻又熟门熟路地走进玖兰院。
推开门,看到的便是顾隐坐在床上,见到她,亮着一双大眼睛起身迎接,就像一直睁着眼专门等待她的到来一般。
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伤到的骨头还未彻底愈合,而他挪下床走到云轻身边的步伐缓慢却异常平稳。
“可以下床啦?”云轻把手里的烧鸡放到桌子上,问道。
顾隐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顺便还露出一颗小犬牙:“嗯,多亏了云轻。”
顾隐在距她有两步远处便止步了,云轻索性跨了一个大步来到他面前,而顾隐因云轻这毫无预料的突然靠近,竟慌乱到全身紧绷起来。
云轻抬起胳膊,顾隐下意识的慌忙别开头,少女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廓,顾隐揪着衣角,心脏跳得快到不像话。
然而少女只伸手在他头顶快速地比划了一下便收手了,最后在顾隐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比了个手势。
“原来我竟比你高一寸多呢。”
少女清脆的嗓音中带了一丝责怪:“你小子,不早点睡觉是不想长高了吗?”
“我……”顾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少女竟是觉得他矮,于是耳朵尖通红着窘迫道,“我……我会长高的!”
“那以后要早点睡觉。”云轻回到桌前坐下,然后用眼神示意顾隐,“来把这只鸡吃了,不多吃点肉你也是长不高的。”
“……好。”顾隐走上前,听话地拿起那个牛油纸包着的整只烧鸡。
桌前只有一张可容纳俩人的长木凳,如今云轻坐了大半,顾隐在她面前又拘谨的不行,只好站着准备进食。
云轻就知道他会这样,于是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半块板凳:“顾隐,你坐着吃啊。”
不论书里的反派多暴戾恣睢,如今的他就是个十三岁没变坏还生活凄惨的半大孩子,于是云轻完全把自己抬到了长辈的高度,也并不觉得与一个孩子坐在同一个板凳有何不可。
而顾隐不这样想,听到云轻这句话刚刚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内心就又轻易地乱了套。
“快来啊,站着怎么吃?”
云轻看他一动不动,纳闷地催促,而她白日被逼迫着学这学那,夜晚又拎着这个几斤重的烧鸡绕了大半个相府,此刻累的并不想起身。
在云轻不停的催促下,顾隐这才终于动了,他缓缓地走过来,正准备落座,却被云轻叫了停。
“慢着!”云轻突然出声,惊得顾隐僵僵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顾隐疑惑地看着云轻,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见她皱着眉头,然后起身去柜子里开始弯腰翻找,最后找到了一床在他还是婴孩时,他母亲为他缝制的小被子。
就在顾隐猜测少女要拿这件东西做什么时,只见她面露雀跃,然后回过身来把小被子铺到板凳上,漂亮的眼睛也弯成了新月。
“好了顾隐,现在你可以坐下了!”
顾隐的呼吸一窒,声线有些颤抖:“这是……给我垫的?”
少女点头,清澈的水瞳里洒满细碎的星辉:“是啊,有这个软垫子垫着,就不怕伤口痛啦。”
……
窗外夜雾渐起,透过破旧的窗棂飘入屋内,带来一阵薄凉,而身着单衣的少年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焰。
那一刻,人生一片灰暗的少年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温暖,温暖到他想永远守护的东西。
第19章
九月京都的气候相比于八月凉爽了几个度,云轻身上的衣服也越穿越多,早早就换上了厚实的秋装。
此时的她正裹着披风站在那皇家猎场的空地当中,与几位包括林冉在内的一些大臣家的小姐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从琴棋书画,京城八卦,再到胭脂首饰,这些正值妙龄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其实与现代的女孩们倒也没有多大不同,天真烂漫的年纪,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忧愁,顶多愁闷些诸如芙蓉阁的新款首饰没有买到,亦或是苦恼一首曲儿怎么练也不得要领这些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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