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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黄昏,又是嗡嗡环绕的蚊虫,只多了些鸡鸭羊猪回栏的哼哼声。
秦宜跟着马兰找了一天工作,但01基地里工作并不好找。基地里遍布他见过,没见过的高科技造物,看似科技发达,但实际上家家户户居然基本都是农户和牧户。
几个大头商人又把生活所需的必须品——主食蔬菜水果种子,活鸡鸭猪羊动物,枪械,十字架,圣水和紫外灯产出全部垄断。
小商户基本只能继承家人的积累过生活。
很多技术活,木匠,裁缝,机械师,酿酒师调酒师,基本都是学徒暴满的状态,轮不到秦宜这样不知根底的陌生人。
而像马兰这样在基地长大的孤儿,一个四肢健全甚至健壮的小伙子也只能打零工。
不过工作工作虽难找,但基地里人大部分都很朴实,听说秦宜是新来的还送了他一些熏制品和食物,甚至在一个叫莉莎的老奶奶还送了他一个瘸腿的躺椅。
所以吃穿住倒不会特愁,但想过上像样的生活,在这种半封闭的小环境里短时内很艰难。
马兰因为长期各家各户跑腿,一天下来倒是接了三个把蒜和鸡蛋送到进货商那的跑腿活活。但就是这三个活,也是那些人看着马兰可怜帮衬的。
因为其实大商早就安排好了雇员来收货,压根用不着别人。
一天下来没停歇,腿酸,秦宜脚步拖沓地跟着马兰回去看房子,心里有点发堵:“马兰,问你个事,出基地杀血鬼的话可以获得更多贡献吗?”
“当然可以了,”马兰用力点头,一头卷毛乱晃:“但血鬼速度实在太快了,也很难杀死,我都办不到,你的话就更难了。”
秦宜心里凉了半截。
……虽说是实话吧,但小伙子你也说得太直白了。
与互相吆喝着去食堂集合的众人逆行,秦宜避开行人,提了提手里借来装食物的袋子:“经过训练也不行吗?我看首领和云先生好像在后面训练他们,我经过训练后应该也可以吧?”
“你是说训练场的那些夜人吗?”马兰惊异地睁大了棕色的眼睛:“你这个年纪已经不可能了,他们都是从八岁就开始训练了,我之前也进去过,后来……”他顿了顿,“没去了。”
八岁训练?夜人?
秦宜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对应的大概是夜……鬼?还是夜城?
对哦,农村不行,为什么不进城呢?
他心里一动,抬头看马兰:“你去过夜城吗?夜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马兰摇头:“我没有去过啦,我只给夜城里的夜人送过信,夜城是个好地方,我们用的东西都是从夜城运进来的,但要去夜城很难的,这事你得去问首领。”
送信?这么原始的方式?
秦宜明明看见有人在用手机打电话,怎么夜城这种给基地供货的地方还得送信?为什么要去夜城很难?是沿途的血鬼太多……还是什么原因?
其中必有蹊跷。
秦宜皱起眉深思。
他想得出神,没发现马兰带着道越走越窄,越走越酸臭难闻,直到一个缠满棘刺的金属铁皮墙挡在面前,马兰才停下:“到我家了!”
“到了?”
秦宜抬起头,脸上一怔。
马兰的屋子是个三层铁皮棍。
说是铁皮棍,是因为这屋子像一根棍子一样狭窄地挤在墙皮和一个大铁皮盒中间苟延残喘。
秦宜量了两步,这屋子就走完了。
棍屋摇摇欲坠,墙面铁皮剥落,松垮扭曲的门框上蓝色的电子字有一下没一下地亮着:【01203】。
连门口的路灯都在苟延残喘地闪烁。
角落里积压着黑色垃圾袋,垃圾堆积后发散的酸腐味逼得秦宜捏住鼻子。
想看看来路,他侧头看去,是一条连着中心大街的下坡路,阴暗一路延伸到明亮,巷子口人影攒动——一个高大的黑影正远远地倚在路灯杆上。
那人腕上挂着个袋子,手揣进兜里,头戴兜帽,弓着腰似乎正在抽烟。
单独看还好,但那人杵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简直像一个人高马大,浑身肌肉的混混。
混混弹掉烟灰,突然侧头看了过来。
秦宜一个激灵,假咳两声:“现在进去看可以吗?”
“呃……你能不能等一下?”马兰突然挠了挠卷毛,黝黑的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我收拾收拾屋子,很快的!五分钟!不!一分钟!”
他说完就将门打开一个缝,人跳进去“嘭”一声就关上了门。
隔着门听到里面人上蹿下跳的闹腾声,秦宜忍不住一笑。
……这马兰挺好玩的。
他喜欢这种活在艰难环境里还很乐天向上的人,相处起来日子不会太难过。
耳边传来一声脚尖在地上用力摩擦的声音,秦宜蓦地敛了笑意,侧头看去——那个高大的混混正用脚尖碾烟。
凶恶的视线从漆黑的兜帽里似有似无地打
', ' ')('过来。
秦宜立马偏过头,心里暗暗紧张起来。
在看我?!为什么看我?
——不会是要打劫吧?
这混混手揣在兜里很像是在藏凶器。还有那个大袋子,只要往他头上一套,乱棍一顿打,他看不见凶手的脸也没法反抗。
而且他是新来的,背后也没个依靠,想要打劫勒索,哪怕只是心里受了气想来泄泄火,他不就是最好的对象吗?!
越想越觉得合理,也越觉得可怕,此时耳边又传来了几声轻微的脚步声。
——那个人过来了!
“马兰!!”吓得魂都要没了,秦宜声音发抖地开始拍门:“你收拾好了吗??!”
“好了好了!”马兰气喘吁吁地打开门:“你可以进来了!”
秦宜忙不迭地一脚踏进去,反身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在马兰惊异的目光下,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找准楼梯就飞速蹿到了二楼,然后火速找到二楼的窗户贴上去——果然!
那个混混就站在马兰家门口!
就是冲他来的!!
叩叩叩。
混混敲响了马兰的铁皮门。
秦宜一怔——难道是要追进来打他吗?
不要开门啊啊啊!
他在心里尖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楼下的马兰打开了门。
在秦宜惊慌的注视下,混混只和马兰交谈了几句,转身走了。
秦宜刚松了口气,混混走到门前的路灯时——混混突然抬起了头。
秦宜和那双暗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头皮一麻,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对视中断。
等了好久,秦宜才敢偷偷摸摸蹭回去——只看见一道无限拉长的影子,与踽踽独行的高大背影。
劫后余生,他瘫软地顺着墙蹲下来,刚舒了口气,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委屈和不安——这个混混以后是不是还会找机会来揍他一顿啊?他已经够不好过了,为啥要逮着他欺负啊?
“呃……你那么想看我家房子吗?”门口马兰姗姗来迟,他抓了抓蓬松的卷发:“怎么样?”
“你还满意吗?我可以保证,我给你的价格绝对是全基地最低的了。”
“在看了在看了,马兰,刚刚……”秦宜强打起精神站起来,“刚刚门口和你说话的人是谁啊?你认识吗?”
“不认识,”马兰挠头:“我刚刚也没看清脸,但看起来挺凶的,不太好惹。”
秦宜再次精神紧绷:“你们说了什么?”
马兰想了想:“他就问我你来做什么的?”
秦宜捏紧拳:“……你回了什么?”
马兰:“我说你就来随便看看,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认识他?”
好在没暴露这里以后是他半固定住所的可能,秦宜松了口气:“随便问问,我也不认识,我就是看他个很高挺吓人的,看房子看房子。”
马兰咧嘴一笑,开始热情介绍他的棍屋。
马兰是独居。
一楼是厨房和厕所,二楼是马兰的卧室,三楼其实是个小阁楼,放着张废弃的床垫。
屋子非常小,小到什么程度——秦宜昨晚在庄园里睡的那张床比马兰家还大一圈。
环境脏乱差,灶台上显然没开过火,积了层厚灰。
蚊子,还有无处不在的蚊子……秦宜一边赶着蚊子一边打开头顶的碗柜时——一堆蟑螂从他眼前滑行而过。
厕所里马桶倒有,但那马桶里外的黄渍看得他忍不住憋住呼吸。
花洒几乎和马桶挤在一起,秦宜完全可以预想到洗澡时他估计他要么只能坐在马桶上,要么只能站在马桶上。
二楼马兰的卧室秦宜不想说了,一张看不清原色的床垫,加上堆在床垫旁春夏秋冬不同时间用的被套。
衣柜里被撑得门半开,秦宜明白里面肯定塞满了马兰临时硬塞进去的脏物杂物。
总结来说——整个屋子里,最干净的只有马兰这个人。
秦宜比马兰干净,但他不属于这个屋子。
极度勉强地在马兰面前维持着体面的笑容,秦宜最后哆哆嗦嗦地打开厨房洗水池的水龙——带着点红色和硫臭味的水彻底击溃了他的心防。
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你是个穷光蛋”“你是个穷光蛋”“你是个穷光蛋”后,秦宜才颤抖着手回头看马兰:“马兰……你这里房租多少?”
马兰正在把沙发缝里的破袜子塞进后兜,闻言朝秦宜笑出两排白牙:“不要你贡献啦,我只是想找个人做伴而已,你不嫌弃就好!”
秦宜心里一跳,很感激,但感激中有喜有悲:“……你知道首领住的那个地方,房租多少吗?”
马兰抬头想了想:“……有钱也住不了的,据说他们那房东脾气很怪,但是我知道水费和电费煤气费!”
秦宜现在没心情纠结房东脾气,只颤声问:“是多少?”
', ' ')('马兰:“是我的一百倍吧大概,他们用的是一级纯净水,我这个是三级地下水,然后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会停水停电,煤气的话……我家里没有通,太贵了,所以我们之后只能去食堂吃饭了……”
见秦宜表情越来越凉,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好意思:“抱歉啦……可能得委屈你了,你不住也没关系的。”
“不会不会!”秦宜连忙摇头:“我现在身上一点贡献都没有,我还得感谢你愿意收留我。”
“嗯嗯不客气,那你打算住我的房子了?”马兰朝他伸出手:“以后我们两个孤儿就互相多多关照啦!”
黯淡的光影在马兰黝黑粗糙的手上晃了晃。
孤儿……
秦宜抬头看向头顶电线裸露的灯泡,有点恍惚地伸出手。
“多多关照。”
咕咕。
他的肚子和马兰的肚子同时响起来。
“饿了吗?”马兰又露出两排白牙:“走吧!我请你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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