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白脑中先前的思绪戛然而止,只见周妙轻手轻脚地将茶瓯摆到了他的右手边。
周妙抬头察觉到李佑白的视线,露出个笑道:“殿下伤了手,需得小心些,别沾了茶水。”说罢,便要往外退去。
李佑白心念微动,叫住了她:“周妙。”
周妙不明所以地顿住了脚步,疑惑地望向他:“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佑白只问:“你为何以为我厌恶你?”
周妙被他问得一懵,适才想起来,之前她似乎是这么说过。
她垂眼道:“我当初确实以池州的说辞骗了殿下。”
李佑白又问:“还有呢?”
还有?
周妙飞速回忆起上元夜李佑白的指控,说到了周仲安买官,又说她处心积虑,汲汲营营,她犹豫了片刻,正准备再和周爹撇清关系,却听李佑白忽道:“我做的灯,绝没有送给他人的道理。”
他做的灯?
周妙几乎都快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了。
他说的是蜻蜓灯么?平心而论,的确也能算作他做的灯。
周妙脑中模模糊糊的念头终于清晰了起来。
她之前万没料到,李佑白不喜她将蜻蜓灯送人。
这无端竟又成了她的一重“罪”。
周妙哑口无言,愣愣地看向李佑白,只见李佑白抬手轻抚过他的长眉,唇边扬起一点微笑,一字一句道:“我不厌恶你,周妙。”
周妙心头没来由地跳快了一瞬。
耳边听他又道:“可是从此以后,你绝不能再骗我。”他唇边的笑意愈深,“若是你以后骗了我,就不只是厌恶了。”
李佑白最恨两面三刀之人。
想明白了症结所在,周妙恨不能指天发誓,道:“我绝不会再骗殿下了。”从前说过的谎不算!
李佑白“嗯”了一声,眼神往旁侧一瞄,道:“立架上的红木箱子,你拿回去罢。”
周妙侧脸看去,正是她原来的红木箱子。
上元日后,她进宫实在匆忙,连行囊也是由冬雪仓促间收拾的。
她当时满心悲戚,几乎是赴死的凄绝,竟将红木箱子落下了。
她快步上前,捧下了木箱,揭开盒盖一看,里面金灿灿的,躺着的是她的金饼,还有那一枚镂空缠枝熏笼。
“多谢殿下!”周妙脸上露出了极其真挚的笑容。
这约莫就是冰释前嫌了吧。
她合上盒盖,内心稍定,转而走回案边,殷勤问道:“殿下还欲添茶么?除了碧清,典茶司里还有竹叶茶,亦是清爽。”
李佑白见她眉目舒展,一扫前态,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台,道:“我手中不便,你来研墨。”
周妙四顾,殿中亦无仆从,她也不算越俎代庖。
她放下怀中沉甸甸的木匣,欣然应允。
“是,殿下。”
及至金乌西移,慢慢坠地。
李元盛望过躺椅上睡熟了的李佑廉,命宫人道:“庆王累了,抱他回昭阙阁。”
宫人称是,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李佑廉,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碧落殿。
庆王一走,殿中一时只剩下了李元盛与她二人,董舒娅不由地紧张了起来,硬生生笑道:“陛下今日陪了庆王殿下大半日,许是累了,臣妾为陛下沏一壶茶来。”说着,她便站起了身,可脚下刚一动,李元盛猛地伸手扯过了她的腰带。
她被扯得脚下趔趄,人也撞到了他的怀里。
董舒娅浑身一僵,只觉李元盛的手臂像是毒蛇一般地缠上了她的腰肢。
“陛下莫急,臣妾泡了茶就来,今年新贡的茶,陛下还没尝过呢。”她柔声说道。
李元盛紧紧一搂,又放开了她:“朕最爱你泡的茶,去罢。”
董舒娅松了一口气,快步转到另一侧的屏风后,铜炉煨着文火,上面的茶汤还在咕噜咕噜冒泡。
董舒娅按耐住颤抖不已的双手,自怀中摸出了指甲盖大小的纸包,轻轻地抖入了茶汤。
那白色的粉末沉入清亮的茶汤,转瞬消散不见。
她默立了数息,才斟一碗茶,缓步而出,递到了李元盛嘴边。
“臣妾喂陛下。”
李元盛饮过一盏热茶,精神好了些,可太阳穴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陛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