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本想用这五百金珠置了屋宅,剩下的再赁几个铺子,这之后嫁人也算嫁妆丰厚,以后和小梅的日子便要好过得多。
怎料不过转瞬,小梅没了,金珠也没了。
可以想见的是,若我继续盘桓于此,不但找不到小梅,甚至还会自身难保。
可就这么离开,又实在不甘心。
我和小路子躲在马车里,待天黑透了,才偷偷出来,用身上仅剩的铸钱买菽饼吃。
太守府两条街外,路旁坐着许多劳作后闲谈的庶人,我拿面巾遮了脸,悄悄上前打探:几位老丈,这几日可有见太守府抬了新姨娘?
其中一人眼皮一掀:抬进去的不清楚,倒尝有抬出来的
闻言,我心下一惊,脸上还要强笑:抬出来?这是何意?
天老爷不开眼!老人朝我小声:太守性好美色,可他那悍妻厉害!小娘子莫要贪恋富贵,小心连命都给填进去!
正说着,身旁几名闲谈的老人忽然住嘴,眼睛向同一个方向瞟去。
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太守府,却见数名长随从小门出来,正抬着一架竹担嘎吱嘎吱往外走,盖布长阔,几乎垂到地面,其下隐约一个人影。
我用面巾裹住头脸,远远缀在他们身后,却见几人把担子抬到河边,盖布一掀,将里头的物事推入水里,之后便快速离开了。
眼看人已走得不见,我连忙跳入水中,往河底深处摸索:小梅!
小梅,我来找你了!
天穹深远,色作苍灰,不知何时已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将我头面衣襟打得透湿。
我躬下身,在齐腰深的河水中摸索,数次被湿滑的水草绊倒,喝了满肚子污水后,终于摸到那尸体一点衣摆,连忙拽在手里往岸上拖。
可人上来了,我却不敢看那女尸的脸,只能一边流泪,一边跪地求祷。
天老爷!我不要金珠子,也不要大宅子,也不要嫁高门了!
我只求你,把我的小梅还给我吧!
冷雨无声,阴风惨惨。
天地间只见乌云迢递,暮霭苍茫,河水裹着泥沙,兀自在声声猿叫中向东流去,不知尽头。
第二十二章
自巴郡归来后,我便躺在自己屋子里,足足发了两日高烧,直烧得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热度未褪,又求小路子带我去王家别院。
但小路子吃了巴郡的亏,这回说什么也不愿去,我只能用自己的两只脚走过去。
这一走,便从天明走到了薄暮。
王家甲士闻我求见王玙,依然待我以礼,一路将我迎入别院深处,我心下感激涕零。
只是这次去的并不是小亭,而是另一处风雅不胜的庭院,院中铺满细腻白沙,廊下竹箜声声,水滴玲珑,中庭一棵枝繁叶盛的玉兰树,暗香随风浮动。
甲士站在紧闭的厢门口,垂首叩问。
郎主,南家女郎来访。
门内并无回应,只闻水声哗哗。
难不成,王玙正在沐浴?!
我正忐忑不已,厢门豁然洞开,两名女御手持空桶,托盘等物等在门外,那甲士回转身,向我叉手行礼。
女郎,请。
请,请是什么意思?
我在门口耗了一会,直耗得里面水声停了,才硬着头皮往里走。
谁知刚踏进去两个脚,外面的门便被人拉上了!
第二十三章
环顾室内,左侧是一个六幅落地纱橱,人影朦胧,右侧则是两排鸡翅木衣架,挂着中衣、外裳、衣带等物。
王玙轻柔的声音从纱橱中传出。
过来,为我穿衣。
模糊的人影渐渐往外走,水珠挥洒,在灰鼠色纱橱上留下点点斑迹。
我连忙从衣架上取了内衫递进去,谁知王玙并不接,而是施施然走出纱橱,在身后的木板上留下一个个湿润、幽约的脚印。
我只扫了一眼,便将眼睛看向别处,接着将那质感轻滑的内衫往对方肩上一搭。
对我的敷衍,王玙报以一声轻哼:你既有事求我,便不该是这个态度。
我又踌躇了半晌,才硬着头皮上前为他整理。
王玙很高,几乎胜过我半尺,开肩宽厚,大理石一般苍白坚实,在为他着衣的过程中,我的手指无可避免地接触到滚烫肌肤,忽然有所感悟。
对方于我而言,绝非仅仅是一根粗壮的大腿。
他还是一个男子,一个颀长强盛,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
这样一个男子支开侍从,和我呆在一处密室,还要我贴身为他整理,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不敢自作多情,只细声问道:王郎怎知我有事相求?
王玙展开双臂,任我为他系着衣带,反应古井无波:若非有事求我,你怎会来找我。
对这毫不留情的剖白,我讪笑了两声。
呵呵,哪有!
穿好了内衫,还有胯褶及两裆,幸而我一路眯着眼睛,也算莫名其妙地服侍完了下裳,接着便是外面的大袖
然而王玙穿是穿上了,却很不满意。
衣上无香。
我看到衣架下有个博山炉,便将那香炉抱到他身旁,让袅袅香烟往他身上贴,先左边,再右边,先上边,再下边
不知何时,姿势变得微妙起来,他站着,而我笔直地跪在他身前,两手还捧着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