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霍钰拿起卷则,想同她说些轻松的东西。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些,竟是两代世仇引发的痴男怨女故事。路上随便拖一个大娘,都能编得八九不离十。
闻人椿以前是绝不多看一眼的。
“什么时候爱看这种话本子了?”
“用来打发时间的。”她知道他看不上这种浪费墨水的玩意,连忙收了起来。
可霍钰并未生气,说道:“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再去寻些新的。”
“好啊。”
几句话后,屋子里重又陷入安静。闻人椿神思缥缈,想起话本子里的故事,这位男子爱到痴狂,偏遇到个没有心的妖怪,任凭他给了钱、给了命都没能得到一丝丝回应。
她哀叹,为何痴男不能爱上痴女,双双为爱奔赴,岂不皆大欢喜。
霍钰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她听出些微的不满意。
“文在津给你拿了药典,有看过吗?”
“翻了一本。”
“写信要书卷的时候,不是火急火燎的吗?”
“是我变了吧。”她抿着嘴,答得诚恳而平静。
霍钰还是没忍住烦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小椿,你非要说起不开心的事情吗?”
“即使不说起,我、和你、还有大娘子也不见得开心啊。”
“还琼她……我已经把还琼身边的人换掉了。以后也不会再让许府把手伸得这么长。”
这和许还琼身边的人有什么关系呢,闻人椿想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失望的嘲讽。
那一笑,让霍钰压抑着的火立马烧到了屋檐的尖角:“那你想怎么样?跟文在津走吗?”
闻人椿不喜欢争执,她在戏班子里的时候看过太多夫妻怒怼的戏码,口不择言比事情本身更伤感情。于是她刻意放低了声音,讲道:“我不是要跟别人走。我只是觉得这里已经用不到我了,还……惹了那么多麻烦。”
“可我需要你啊。”
她不敢看他,那双眼睛里盛放的东西会让她失措。可即便没有看,闻人椿也觉得自己的睫毛上似乎沾了水珠子。
“小椿。”他近乎恳求地拉了拉她的手。
而闻人椿并没有回握,只是搭在上头,淡淡问他一声:“你觉不觉得如今这日子好像越过越累了。”
“我不在乎。”
“可我……一想到以后都要这样过,我就……”她挑不到合适的字眼,怕说得太重惹恼了霍钰。
然而他还是动气了:“闻人椿,为何你就不能相信我!”他甚至开始胡言乱语,至少闻人椿觉得那一定是胡言乱语,因他说,“还琼都能信我,偏偏你越发离心了!”
还琼,两个字就让她喉头泛满苦水,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她开了口,怨气太多:“若我做了你明媒正娶的大娘子,若我今日也怀着你的孩子,若陈隽没有为了我枉死,若你信我的伤疤真的好痛。霍钰,我能比她更信你!”最终还是说了伤人伤己的话。
闻人椿以为自己会立马后悔,但其实更多的是释然。
既然说开了,下一步就该散了。
这些日子,她没寻到任何和陈隽的死有关的线索,也不知惊松木的来龙去脉,她谁都帮不了,还害自己在这深渊里丢了朵椿花。
宅院里的日子,她过不来,什么都还没看明白就被人家打了个半死不活。耍心机、比脑中的弯弯绕绕,她似乎生来就没这种天赋。
她甚至都能看到若干年后奄奄一息、郁郁寡欢的自己,躲在一方小院子里,赖活着。
她自己都不会喜欢,何况霍钰呢。
实在没有留在霍府的理由了。
“看在从前我救过你、帮过你的份上,把籍契还给我,好不好?”闻人椿哀哀地求他,讲了这么多,唯独没有一个爱字。
“你竟还是要走!?”霍钰反手抓在她的手臂上,语气重极了,“闻人椿,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她一个人的爱有什么用呢,闻人椿为免显得太酸楚,嘴角弯出了一个恬淡的弧度:“你不是许诺过二娘,今生都要对许还琼一心一意吗?”
“这是谁告诉你的!”他眼中都是紧张,将闻人椿抓得好疼,“是不是霍钟跟你说的!”
“不是他。”这原本只是闻人椿靠那些梦话串出的一个猜测,眼下看来,她也算聪明了一回,猜对了。
她低着头去掰霍钰的手指,很用力,但声音还是柔和的,就像在劝一个不懂事的娃娃:“霍钰,别难为你自己了。”
“不是的,小椿,这是他们故意要离间你我!”
“没有别人。”她叹了口气,“是你在梦中讲的,好几回了。你娘亲过世的时候潦草,留下诸多遗憾,她的遗愿,你理当全力达成的。”
闻人椿素来的善解人意在此刻显得过于生分。
霍钰在她眼中看到了失望,燃得那么激烈,把爱意都要烧光了。他不相信,更不可能放手,将她困在怀里不断地说:“小椿,我会想办法的,留在我身边,陪我过一生好不好。”
直到他将闻人椿一把横抱起,闻人椿才知道他的强硬,伸手反抗起来。
当初送她走。
如今逼着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