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婆子在庑廊下守着,里头完全没有动静,渐渐便开始打盹。
丫鬟们不知就里,大多都已经回后罩房休息。
院子右侧有一大排冬青,冬青后面有个大水缸。水缸上种了一些睡莲,还没开花,翠绿的圆叶铺在水面上。
一阵鸟叫声婉转而过,片刻,墙头落下两个男子,都蒙着面,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些。
然后水缸里的荷叶便缓缓升起,片刻顶出一个乌黑的头颅来。
飞羽从水缸里站起,浑身湿淋淋的,宽大的浅紫色纱罩衣贴在身上,便显出些比寻常女子要更为劲健的身形来。
她并没有立即从缸里出来,身子一歪坐在缸边,脸色有点不好看。
高个子看着她那歪身子叉腿的姿势,皱了皱眉,矮个子则忧心忡忡地道:主子,您这样坐姿态可不美,万一成了习惯,这给人瞧出了破绽怎么办
还没絮叨完,飞羽脸色一变,哗啦一声又沉到水里去了。
高矮个子:
高个子没好气地道:主子,冒头。咱们还要给您回事呢!还有二殿下承诺的东西,怎么拿,怎么运出去还需要一个章程
哗啦一下,飞羽冒出头来,抹抹脸上的水,阿嚏一声,才更加没好气地道:都这样了,那边还没赶紧收拾走人?
没有。还需要淬火。渊铁您知道的,特别讲究,工序少一点都前功尽弃,没成型前又不能碰。所以他们只能再等等。
难怪这么急把那家伙抓起来,这是怕他看出端倪坏了事啊飞羽喃喃自语,忽然脸色又一变,哗啦一下,又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高矮个子:
怎么,凫水这么好玩?
高个子一脸不耐烦地敲缸,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拿不走,等到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再去拿,二殿下没这么好说话吧?
哗啦一声,飞羽又湿淋淋地冒出来,脸色铁青地道:不用急。我看他们这批东西没那么顺利运出去。
那我们是不是先矮个子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飞羽又下去了。
高个子:你有病?
哗啦一下飞羽又出来了,声音这回有点咬牙切齿,你们让人先去瞧瞧牢里的那个茅十八!盯紧了他!
矮个子:您是打算救他吗啊不是主子你这是咋了!咋又钻下去了!
缸底发出闷闷的敲击声,飞羽大概是在用他的密码骂人。
高个子:他有病!
来回折腾了十几次,一段话断断续续说了一刻钟,飞羽终于能从缸里爬出来。
矮个子还不明所以,高个子盯着他爬出来叉着双腿的古怪姿势,忽然道:中药了?
飞羽:没!
高个子呵呵一声。
别闹,帐篷都快戳破了。
难怪一遍遍泡冷水呢。
飞羽呵呵着,道:走!去那牢里瞧瞧那小子,必要的时候给他加点料,免得他坏了我事儿!
铁慈被押到大牢的时候,丹野正削了一截木头在吹什么什么调儿,古古怪怪的十分难听,听得牢中人人捂耳,衙役皱眉。但奇的是,那些平日对犯人很跋扈的衙役,却没人敢走到他面前去呵斥,都避得远远的,铁慈看见其中一人额头有一大块血肿,看来已经是吃过亏了。
那只和他同辈的海东青墨野正撇着两条细伶伶的腿,像人一样在牢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用金光闪闪的眼眸凌厉地看那些衙役一眼,看得那些家伙一个哆嗦。然后墨野就看见铁慈进来了,顿时两条小细腿也一个哆嗦。
丹野本来双手抱头,嚼着一根羊腿,他那口牙着实厉害,胃口也厉害,三口两口,那还冒着热气的羊腿便进了嘴,看见铁慈来了,他一骨碌翻身坐起,一边嘘嘘地赶开挡视线的海东青,一边弯起眼睛招呼铁慈:来了啊。
铁慈也便笑眯眯点头:来了。
丹野上下打量她那个浑身铁索的造型,咧嘴一笑,白牙森森,问她:被人冤屈感觉如何?
铁慈认真想了想道:舒爽。不过我可没有冤屈你,我并没有说你是凶手,只是有人需要你当凶手而已。
现在轮到你被需要当凶手了。丹野看着她被关进了对面牢房,随手把那吃剩的羊腿骨扔过来,道,虽然你不是东西,但是我一向以德报怨,请你吃羊肉啊。
啃得差不多的羊腿骨扔在地上,梆地一声响,铁慈捡起看了一下,抬手又扔了回去,肉都没了,让我吃个寂寞吗?
羊腿骨又当地一声扔在地上,丹野的眉头挑了挑,没有动。
李县丞站在最下面一层台阶上,并没有靠近。见两人并不友好,牢房隔得也开,稍稍放心。
他悄没声息往上走,衙役跟在他身后,悄声问:那鸟
那鸟凶猛,靠近了会伤人,就别枉费人力了。李县丞道,要守便守着吧,左右他们过不了今夜的。他抬头对上面看了看。
县衙大牢是地牢,上头还有一层,放一些杂物。
地牢上方厚重的铁门被关上,上面加了三层大锁,地牢里仅有的几盏油灯昏惨惨的光线,将几个衙役的身影远远地拖映在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