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还坐着一位大人,似乎是吏部官员,在刘思文回答问题时,也回避了。
萧索原以为刘思文与他一般,都出身贫寒之家——毕竟连一只猫都无处安置,还要寄养在他那里——但如此看来,他竟是官家之人。
吏部尚书是个鬓发花白的老大人,萧索不认得,亦不知他的名姓,只得以“大人”二字尊称。
老头子精神矍铄,拈着山羊胡须问了他一则案子:“今有一人夺财害命,公差将其捕获后,其子包庇其父,言称命案乃自己所犯。若由你断案,当如何处置?”
萧索垂头道:“我朝律法规定,包庇案犯者与案犯同罪,又有‘匿奸与降敌同罪’之语。因此按律,当斩其父,坐其子。然圣人有云:‘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我朝以儒术治天下,依学生愚见,当收押其父问罪,开释其子归家。”
他说完,厅内鸦雀无闻,没有一丝声响。春寒料峭的时节,萧索汗如雨下,又不敢抬手去拭,只得强自忍耐,额角似有几只蚂蚁在爬,痒痒的。
半晌,吏部尚书问他:“若此人夺财害命,乃是为其母医病,又当如何处置?”
萧索顿觉为难:前面一问中,他以圣人之言为由,主张开释其子归家,那便是默认了,律法要在儒家思想面前让步。
这一问若他说无论如何都不可夺财害命,还是要收押此人,那便违逆了一个“孝”字,与他先前的主张不符,自相矛盾。
但若因为母亲生病,便可以纵容夺财害命之事,罔顾法纪,使国法丧失威信而无以立,将来又如何约束旁人?此风断不可长。
原来第一问,暗藏陷阱。
萧索心里七上八下,沉默许久方说:“学生以为,我朝以孝治天下,自然要宽恕孝子。‘夫孝,德之本也。’民众应以德化之,不可单以律法约束。否则社会之浩浩风气,将荡然无存矣。”
老尚书板着脸:“那你的意思是说,此人因孝犯案,不当按律收押?”
萧索忙道:“学生并无此意。”
“哦?”旁边郑铎挑眉问:“那你是何意?”
萧索恭肃答道:“学生以为,此人夺财害命,必不可恕,当收押问罪。若放他回去,将来效法此人者必定层出不穷,朝廷则无法纪可言。”
“你先不是说要以德化人,如何此时又说要维护律法了?”前面不知是哪位大人问他。
萧索又道:“学生的确如此说,也是如此做的。此人为医母病,而夺财害命。学生以为,此并非真孝。既然并非真孝,那收押此人问罪,并不与德孝违逆。”
“圣人又云:‘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此人无力事亲,以邪途谋之,是为不孝;违背国法,此乃不忠,遑论事君,是为不孝;伤人性命,败坏德行,难以立身,是为不孝。况又有‘从义不从父’之说,此人行此不义之事,比违背父命更为不妥,可见并非真孝。”
上首几位大人低低私语几句,示意问答结束,命他退在一旁,又叫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