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有趣,不管是你这个人的样子,还是你的思想,都很有趣。”
海云帆不回答,他在试图控制自己的精神,他试图架起屏障,他试图让自己回到自己的精神图景里。
“苯巴比妥。一种非常容易搞到的麻醉剂,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麻醉剂,对于向导和哨兵来说,算是一种短时间内让大家的五感和精神力失效的药剂…”
海云帆不吭声,他已经能够坐好,现在他在尝试着站立。
江流就这么看着他。
他看着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力的青年不遗余力地反抗,一次又一次,他倒下去,又坐起来,被铁笼子划得后背鲜血淋漓,嘴唇发白没有血色,他还在挣扎。
“你知道为什么人类特别喜欢猎杀动物吗?尤其是野兽,草原上的狮子,森林里的老虎,高山中的狼群…”
他看到海云帆动作一滞。
狼群。
狼群代表了什么?
狼群对于这个小向导来说很特殊。
“…我以前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事…现在我理解了,看着一支强大的动物在你面前和死亡挣扎…是会有快感在的。海先生你懂吗?这种,猎物挣扎,但是逃不开命运的感觉…”
海云帆突然抬头,他瞪着江流,眼睛乌黑不亮,一池黑色的秋水一样平静。
“…希望你不要对他们失去意义,”生锈的铁门被人拉开,海云帆看到有人鱼贯而入,那些笼子里的向导们抖得更厉害了,“要不然,我就得杀掉你了。”
一双鞋停在海云帆的铁笼旁边。
一双非常洁白的球鞋,鞋带的顶端有些微微磨损。
他一寸一寸缓缓地上移自己的视线,一条黑色的工装裤,一件黑色的卫衣,卫衣宽大领口里延展而出的苍白细颈,唇形薄而锋利,一双黑色的眼睛,眼角下垂,乌黑的头发并无威胁性地垂下…
海云帆终于感觉到恐惧。
他看着笼子外的青年对他勾起嘴角,他好像在照一面诡异的镜子,镜子的一面站着他,另一面站着一个眼睛里没有光的他,他们相视,那个黑暗的自己对着他微笑起来。
他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
他看到了他自己的脸,带着冷淡的笑意和黑暗的眼眸冷然看着他。
“你听。”
他指着这风中哀乐一样的命运交响曲。
这个世界上是有死局的。
这个死局大多叫作,命运。
第6章六
风铃被送到城北北宁公园的一角,早上出门遛狗的老大爷发现了她,惊慌失措地报//警、打120,最后被人拉到盛京辖区内的新市第一医院。
院长亲自接待、安排工作,医生们高度重视,连夜抢救。她身上有很多外伤,后背几乎被深深浅浅的划痕覆盖,那些伤口都不深,但是并不干净,感染流脓,流出浅黄色的透明组织液。风铃的生命体征非常微弱,脱水、饥饿,没有睡眠。
在抢救室门外苦等了超过十二个小时,穿着医师袍白大褂的一院院长安慰他们,“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抢救。”
王陆冷笑。
你们不尽全力也得行啊,不怕我们局长直接拿了你们顶上三花?
王陆在害怕,他不断地搓揉着自己的手掌,拒绝看向抢救室门口亮起的红灯,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精神,他图景中的青山隐隐晃动,似乎像是地动山摇、天塌地陷的末日来临。
王陆的黑狼焦躁地绕着医院走廊里的发财树打转。二局曲曼婷也是个A级向导,她的精神体是只看起来纤瘦优雅的暹罗猫,猫咪踩着自己爪子底下的肉垫,勉为其难、难得温柔地落在黑狼的身侧。
犬科动物毫无预兆地冲着猫一呲牙。
曲曼婷被吓得一激灵。王陆平时比顾燕帧好相处很多,后者大少爷脾气上来能气得人恨不得一啤酒瓶子开了他,前者则带着更多柔和的少年生气。王陆比顾燕帧更壮硕一点,脸上的婴儿肥还没下去,战火并没有烧到这个青瓜蛋子身上,他的心里干净明媚得像是惊蛰空气里的阳光,又透又亮。
现在那只黑狼少见的焦躁,并且拒绝一切精神体的安抚。
王陆摇了摇头,对着曲曼婷这位大美人微笑一下,然后指着自己的精神动物,“你小心我把你收回去。”
犬科动物中的王者后爪落地,一人一狼平静地对视,空气里暗流涌动,远处有患者家属在大哭吵闹。
曲曼婷在一屋子的哀愁苦痛里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