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残酷，更加无情，但是同样更加有效。
所有人都说向导是哨兵的盾牌，他们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哨兵而生。
但是林博士不信，韩博士不信，她们相信向导可以是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人的精神和内心的死亡，远比肉体死亡要可怕得多。
妖王计划应运而生。
同年，她们造出了一对实验体。两个婴儿，基因和性状都经过人为改造、人为筛选。她和韩博士就是上帝，是造物主，是盖娅、女娲，是创世之神。
这对实验体，应该被他们隔离抚养长大，直到18岁觉醒，注定成为向导，然后妖王计划迎来第二步，利用黑潮改造他们的大脑神经发育，催眠他们，击垮他们，把两柄已经淬火的剑磨出锋利但是听话的刃。
这个计划并没有完成。
这个计划到这没有结束，因为一切都没有等到结束的那天。
“你不忍心了，对吗？”王陆狂躁地按了一下喇叭，他觉得这些字变成把把尖利的刀，每一把都戳的他鲜血淋漓，“林教授...你不忍心了对吗？当年你也有一个儿子，所以你看着那两个两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真的以为你就是他们的妈妈...你不忍心了，对吗？”
望着窗外模糊倒退的绿树灌木和缓慢移动的车海，林星辰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是没办法教会的。”
王陆冷笑，他现在全身的血都是凉的，说话带刺，开车横冲直撞。
去他妈的礼貌，去他妈的素质，去他妈的涵养。
全都去他妈的。
“我还以为林教授你是天才，天才什么都知道呢。”
“我不知道，”林星辰摇头，“再遇到海正之前，我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在有了天阔之前，我不知道如何去做一个母亲，在收养云帆之前，我不知道如何尊重这世界上的生命。”
23年前的一个夜晚，林星辰抱起二号实验体飞快狂奔，连夜闯了无数红灯跑回军皇山分局寻求庇护。那个孩子被她抱在怀里，瞪着大大的眼睛，迷茫地看着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所有人都在挣扎，和命、和法、和权、最终和自己挣扎，每个人都有每个罪，为了掩盖自己的罪，人类学会了说谎，学会了忘记自己的本心，学会了从自己的心里分割出灵魂的一部分，分出不能说谎的一部分，从此有了哨兵向导的精神体动物。
精神体不会说谎。而那个夜晚，林星辰那只一向高傲的天鹅张开双翼，稳稳地把那个弱小的孩子拢进自己的羽翼之下，好像这就能隔绝门外这个世界的一切炮火枪声。
那天，林星辰真正成了一个母亲。
她和海正纠结挣扎了很久，最后决定赌一把。第二天，关于绝密妖王计划的消息被透露给了全市全省各大新闻媒体，蜂拥而至的记者们堵死了军皇山分局的大门，愤怒的上级领导隔着短而弯曲的电话线对着海正咆哮，“你知道一旦消息走漏会是什么后果吗？！我们输不起！妖王计划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一片兵荒马乱里，那个小小的孩子安安稳稳地坐在长椅上扣自己的手指头。
林博士的儿子，已经有些少年模样的海天阔皱着眉头走过去拉住那只冰凉的小手，“你饿吗？无聊吗？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一群聪明到了极点的人在那一天选择了幼稚、天真一次，他们选择闭目不看那些血淋淋的伤亡报告，不去理会上级的如同催命道道下达的命令，不去想门外如同陨星一样的闪光灯，不去听窗外隐约传来的远方炮火声。
那句话没错，现如今，妖王计划是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还会继续多久，但是有这样锋利的武器在手，联盟至少有了底气去和那些惶恐的人民保证，我们会赢，迟早有一天，胜利和和平能被我们握在手上。
很多年以前，二战之前，曼哈顿计划为了全美国人民的福祉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里悄然开始，奥本海默带着无数和林博士、韩博士一样满腔热血、充满理想抱负的年轻人头也不回地打磨着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
直到广岛和长崎，“小男孩”和“胖子”给千千万万一样普通的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科学，和所有事一样，都是一把双刃剑，一面阴暗锋利，滴淌着无数无辜者的鲜血，划破了潮水一样的黑暗；一面光明美好，超新星爆炸形成璀璨的光弧，双螺旋的秘密如同一本禁书被人打开，有朝一日，这个世界将不会有疾病和死亡，爱情和美好将能和时间一样永生。
但是不是今天。
不是他们能赶上的今天。
23年前的一个夜晚，一个幡然悔悟的科学家和一群心怀慈悲的人们把一个孩子从阴影里拉出来，他们拽着他，把一个璀璨美好的黎明，一片和煦温暖的阳光捧到他的眼前。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既然出来了，那就永远不要再回去。
吉普车停在医院楼下。这是个生死是非之地，有人在这里生，有人在这里死，死亡和生命，阴影与阳光在这里交汇。林星辰看着医院门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们，突然非常恐惧。她的一生很少害怕什么，甚至连死亡对于她这个极度理性的人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此刻，她感觉到害怕。她害怕着有人要伤害她的孩子。23年前，林博士的孤注一掷只能换来有限的救赎，那一对一样可爱雪白的笑脸，她只能救下一个。另一个孩子变成了她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她时常会想，那个可爱聪明的孩子还活着吗？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又在哪里？快不快乐？幸不幸福？长到现在，他有没有遇到一个人，一个灿烂明媚的人，像当年的林博士、海局长和许多其他的大人一样，捧着天上的阳光到他面前，驱散横亘在他眼前20多年的阴霾？
“你说当年，是一对婴儿实验体，对吗？”王陆很沉默，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挽好了自己的袖口，调整着自己枪套的位置。
“是。”
“一对兄弟？”
林星辰摇头，“不是兄弟。”
和顾燕帧共事一段时间，王陆终于听说了他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向导伴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