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是他带人先走，是他留夏驰在废墟之下，是他先放手，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向导。
罪魁祸首，不是别人，而是顾燕帧他自己。
第13章十三
上面的命令很快传达下来，夏驰作为本案重要嫌疑人，需要被转移，连夜转移，收押候审。
夏驰很淡漠，他坐在那件又暗又小的屋子里，不停地旋转着自己手里的硬币。一个人一生的起点是母亲的子//宫，是黑暗和潮湿。夏驰在年幼的时候被妖王计划的科研人员转移，当年科研组有一个助手名字叫做博卞，博卞主要负责看管他，他把小小的夏驰关在一间狭窄黑暗的屋子里，夏驰从小就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没怎么见过太阳，光明温暖不适合他，他就适合待在黑暗里。
隔着一道门，欧阳商看着夏驰。他觉得到现在这个青年已经麻木了，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没什么能让他感觉到情感的汹涌，他没有喜怒哀乐，只剩下一个目的。
活着。只要活着他什么都行。
欧阳商突然开始怀疑。他怀疑自己很多年以前做的那个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把夏驰从一个火坑里拉出来只为了让他掉进另一个火坑，这么做真的是救他吗？
欧阳商看了一眼站在临时审讯室门口抽烟的顾燕帧，这小孩两眼全都是红的，野兽一样瞪着远处在春风中翻滚的夜色。
都不容易。欧阳商叹气，在这个时代，想要真心爱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他手里拎着加急买来的咖啡，联盟首席向导朝着顾副处长笑一笑，“提提神？”
顾燕帧微笑。他没什么兴趣，但是联盟第一人给他的咖啡他不能不接。副处长自己拿出来一杯，握在手里，勉强算是温热的纸杯兢兢业业散发着热度，但是太冷了，这个人间太冷了，那点热度消散在寒风里，根本到不了顾燕帧的心上。
他看着欧阳商带着笑容给马上要参加押运转移的兄弟们分咖啡。
其实顾燕帧一直有点忌惮这位联盟首席向导。他觉得欧阳商这个人和夏驰差不多，都是一滩水，水面上风平浪静，水面下暗潮汹涌、深不可测，有海里的怪物在暗潮里游来游去，等待着机会浮出水面。
顾燕帧不是很能接受自己看不透的人。
对于这种人他一般只有两个选项：要么离他们远一点，比如欧阳商；要么，努力剥开他们的层层伪装硬壳，比如夏驰。
现在看来，好像哪个选项结果都不是太好。
顾燕帧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死局。
对于他来说，夏驰就是个死局，他无能为力地发现这道题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可能到了宇宙坍缩毁灭那天他还是解不开。
解不开的问题怎么办？
顾燕帧趁着欧阳商没看着他，把咖啡杯扔进了垃圾桶。
只能缴械投降。
王陆尽职尽责地陪着海云帆。
镇定剂的药效并不长，海云帆很快醒来，表情木讷地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眼前的一片虚空。他拒绝和人交流，没有反应，谁说什么他都好像听不见。
叶璃闻宝拉着朱秦王忠来看他，四个人坐在病床两边轮番跟他说话，说起以前学院的故事，说起很多年以前王忠为了王陆这个表哥的注意力和他争风吃醋，说起他们一起出过的任务，说起某次宴会上叶璃和他跳过的一支舞。
海云帆就这么平静地坐在那。他就像一个完全没有生气的人偶娃娃，脸上带着精致的模样和刻板的表情，宽松的病号服罩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坐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盒子里，等待着有人破开重重禁锢，走到他面前拆开他。
王陆把几个自己的手下全部赶走。病房里瞬间就只剩下他和海云帆两个人，他走过去，坐在小海旁边，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小海？”
海云帆突然动一下，王陆吓一跳，不过脑子地开始胡言乱语，“你，你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小海你看我一下？你看我是谁？小海...”
海云帆从病床上走下去，进卫生间。
王陆吃瘪。不过经过今天这一闹加上之前几天的大海捞针王陆突然看开了，只要海云帆活着，他的家就在。他现在要求比较低，活着就行，认不认识他，疯不疯的无所谓，只要海云帆活着，他的家就还活着。
厕所里突然一声巨响，王陆跑过去，发现海云帆一拳把镜子打烂了。玻璃碎茬划破了青年的手指，血包裹着海云帆苍白的拳头，乍一看特别像一朵花，燃烧着的红玫瑰一样在他指缝里开放。
海云帆瞪着白瓷做成的盥洗池。
王陆慌张地跑出去，跑到门口想到什么又慌张地跑回来，急匆匆亲了一口海云帆脸颊。他认定的小向导没有挣扎，没有拒绝。
“我去叫护士，等我回来啊小海，等我回来。”
王陆出门，病房的门叶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巨响。
海云帆站在厕所里，看着门口的方向突然一笑。
“终点。”他低声喃喃自语。他看着镜子，被分裂成无数块的镜子里有无数个他自己瞪着漆黑的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