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陆开始奔跑,这条走廊上又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他的面前、看不见的细线捆绑他的手脚,王陆拼尽全力朝着那扇已经透出流淌金光的大门奔跑。
“王兄。”
海云帆终于转身,他的眼圈泛着一点微薄的粉红,笑的真诚恳切,王陆很久没看见过他这么笑过了。
海云帆学着王陆那天在医院里的样子,全然信任,毫无保留,朝他张开手臂。
“我们回家吧。”
夏驰抱着望月鸾羽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撞在防护带上。
望月鸾羽被撞晕了,夏驰的额头被路面上的是石头子划出一个长长的口子,脸上细细长长淌下来一道血红。翻滚的时候虽然有这个人肉垫子作缓冲,但是他也是真的后脑勺着地两下。他靠着望月的肩膀爬起来,想站起来跑,一时间站不住,直冲冲摔回地上。
博卞虽然没能及时锁门,但是他踩了一脚刹车,启动速度不够大,夏驰原本的计划是直接滚下山坡,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望月鸾云从车门上放杂物的地方拿出来一把手枪,走到他面前,朝着他小腹冷漠地踢了一脚。
夏驰咳嗽两声,突然笑起来,“来,开枪,现在,一枪打死我。我害了你弟弟,来,给他报仇,开枪!”
博卞咋舌,“小玫瑰,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夏驰躺在地上,看着已经有了亮色的黑夜。
应该快天亮了吧。
其实夏驰有一个愿望,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这一生,有三个人是最重要的。
欧阳商、海云帆和顾燕帧。
他的老师,真正把他磨练成一把利刃的男人,牵着他的手走到阳光下,告诉他不要害怕,你比你所惧怕的东西要强大的多;他的兄弟,这个世界上那个他所羡慕并且渴望成为的自己,他们之间的联系甚至胜过血缘、爱情,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灵魂千丝万缕之间的联系;还有一个,他的爱人,他所来没有说出口过,但是心里已经被他装得满满当当的爱人。
其实,他希望着有一天,最好是他死之前的某一天,一切还没有被悲剧染指的一天,他能和这三个人坐在一起,一同看一场日出,看着太阳从群山、从海面、从水泥钢筋猛兽的边缘气势磅礴地升起来,如同一面永不消逝的金色盾牌。
顾燕帧的精神体是一只鬃毛如金的狮子。
夏驰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其实他很喜欢他的精神体,就像夏驰很喜欢他耀眼的灵魂一样。阳光底下的狮子,有着和阳光一样金色的光辉,好像把他带出那件狭小暗室的顾燕帧一样,都是夏驰不会也不曾拥有过的暖意。
只是现在看来,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博卞接过望月鸾云手里的枪,对准了他,“你说我和你不一样,你错了,我们一样。”
夏驰摇头,“你感受过爱吗,博卞?你问问你自己,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你或者爱过你吗?你又爱过任何人吗?”
博卞在暴怒的边缘,在他想开口辩驳之前,夏驰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自己的膝盖弯腰站好。
“你不爱我博卞,你也不爱海云帆,你不爱你de任何一个实验体...这个世界上唯一你爱和爱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博卞的手稍微颤抖,他的枪口对着夏驰,和夏驰一样摇摇晃晃。
“那你呢?你真以为顾燕帧那小子爱你是吗?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你和海云帆,你们两个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啊?你们…不对,我们!我们这样的人,有人爱我们?小玫瑰,事到如今,你说的好像也对,没人爱我,我也不需要别人爱我了。至于你...”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望月鸾云回头去看,摩托车几乎和夜幕融为一体,黑色的幕布上属于反光镜的一道银光极速撞倒了这个行动迟缓的普通人,这个女人在地上呻吟,黑色的摩托上一个人踩着她的小腹,他摘掉了自己的头盔。
“你继续?”
顾燕帧扔掉他的代步工具。他开过来的吉普车在动物园仓库撞坏了,现在五十米都开不出去,这辆摩托是他随便找的,比较破旧,马达轰鸣的时候发出让人作呕的汽油味。
子弹在仓库用完了,现在顾燕帧除了赤手空拳什么都没有。夏驰情况比他还惨,他的小向导现在站都站不住了。
顾燕帧看了一眼博卞,摆摆手,“来,你继续,你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太听清...是说,没人爱他来着吗?我靠,不是我说啊哥们儿,你是不是精神上有点问题啊,他和你...一种人?你开玩笑呢?”
山峦起伏,公路蜿蜒上有红蓝色的光旋转闪烁。警笛声划破近郊宁静的黑夜,顾燕帧看了远处一眼,又看了夏驰苍白的脸色一眼。
地平线上,太阳即将破云而出。天快亮了。
“他比你,好太多了博卞。”顾燕帧摇了摇头,他看着博卞的枪口飞快在他和夏驰之间交替更迭。这个错误太致命了,完美的射击距离应该是四米到五十米之间,太近或者太远变量太多,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其实事情走到了今天,到了现在,顾燕帧还是有挺多话想对夏驰说的。
比如很多年前那个决定他虽然感觉到无力,但是再选一次,他可能还是会这么选,因为军//人是国家的脊梁、是国民的胆量,他的生命并不只属于他的爱人,还属于他的战友、他的信仰、他的国家。
比如,顾燕帧从来没承认过他很爱夏驰,但是他真的很爱,如果可以,他宁愿七年前在那条生与死对角线山的人是他自己,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
还比如,他们很多年前住在一起一段时间,而那间房子顾燕帧自己住了七年,但是什么也没有动过,一切都还是他们去执行烈火楼任务之前的样子。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等到他真的开口,等到一切到了最后的这一刻,顾燕帧只是感觉到了刺眼明亮的阳光落进他的眼睛里,然后他笑一笑,对着夏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