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桌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眼眸深邃但是眼神非常浅淡,偶尔朝外面扫过去的一眼不像是在看人,仿佛是在看一排排摆放整齐供她挑选的工艺品。她听见门响,站起来,靠着桌子,抱着手臂看着海云帆和夏驰,那样浅淡的视线在他们的脸上流连往返了许久,最后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博卞这一次,非常成功。”
韩厉。
海云帆几乎立刻认出来那是韩厉。妖王计划之后,万法开除了博卞和韩厉,韩教授在最近二十三年的时光里活得相当隐姓埋名,估计现在到首都万法总部去问一问,已经很难有人记得二十五年前,就在这里,有过两个让男人们感觉到害怕的姑娘,靠着自己的智慧和野心,用两个孩子的鲜血和眼泪,浇灌出一朵绽放了二十五年的罪恶之花来。
“很久不见了,一号,二号。”
她不叫海云帆和夏驰的名字。在韩厉的心里,不管他们的模样和年龄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在她的眼中,这两个孩子也好、青年也罢只是她培养皿中沉睡了很久的一个实验成果。她看着他们的眼神和看外面人的眼神没什么差别,稍微多了一点欣赏,但那是对科学、对未来当然也对她自己的欣赏,和海云帆、和夏驰没有半毛钱关系。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欧阳商揽着他们两个的肩膀走进去,韩厉带了保镖,他们进屋那两个人立刻挡在门口跨立站好,“你找我,找两个孩子,到底想说什么?”
“你对他们不诚实。”
海云帆坐好。下面观众席已经完全安静了,管弦乐队已经在漆黑中坐好,大提琴悠悠地响起来,如泣如诉,仿佛时光慢悠悠地回到15年前、23年前、25年前、27年前的日子里,时间是一条安详流淌的河,这些日子就是河底的卵石,他们隔着摇晃的水幕去看、去体会、去试着理解寻找一个真相,而真相就静静地等待着他们,悄无声息。
“我觉得,现在到时间了,我们该对他们,坦诚一些…当然,我的坦诚是有条件的。”
夏驰冷笑,“当然有条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类想要逃避命运,”韩厉在渐强的鼓点中冷冷地说,钢琴响起来的那一刻海云帆甚至有种错觉,他觉得外面新市的碧空如洗里突然降下一道雷,闪电映亮了韩博士的脸,韩博士的脸在闪电里显得诡异而阴森,“但是人类永远逃不出命运。”
“你什么意思?”
“我能告诉你们,你们多虑了,就算你们是实验体,你们早亡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只要你们成年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是精神崩溃,我无法保证不会发生。你不就是吗?”
韩厉指着夏驰。夏驰的脸色突然非常难看。
欧阳商眯着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没有告诉过二号...抱歉,二号你现在的名字是...夏驰对吗?夏驰你好。你并不知道,你到底为谁卧底。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服务的对象不是二局,更不是五局,而是我们。”
海云帆抬眼,“所以,真的有六局。”
韩厉点头,“当然,而且你的猜测是对的。当年海天阔的意外,确实是我们所为,但不是为了消灭或者伤害他...我们袭击他的原因...”韩厉盯着欧阳商,“...你很清楚。”
欧阳商不说话,他不发表意见,不多做评论,只是微笑着看着韩博士。
海云帆朝桌面下看,他发现欧阳商在摩挲着自己手臂上的链接痕迹。
“我对于以前的事,没有很大的兴趣。”
“聪明,”韩厉稍带肯定的点点头,“历史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们只能改变未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未来有需要我们改变的地方。”
“六局...六局内部,其实比较失控。大家都是大权在握或者头脑聪明...不好意思,不是聪明,是天才的人,所以沟通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你需要我们去做点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需要你们去找一找当年的真相。”
欧阳商的脸上终于动容一些,“不可能。我不同意,太危险。”
“不会比马上要到来的未来危险。”
“他们太小了...你让我把我的学生们往火坑里推,我不同意。”
“你知道吗?关于侯彬的事?”
欧阳商的面具这下彻底碎开,“侯彬怎么了?”
“所以你不知道...侯彬五年前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欧阳商站起来,“没有人跟我说过。”
“现在我说了。侯彬有两个孩子,现在...过的比较艰难,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帮他们一下...虽然可能,意义不大了。”
“侯彬是谁?”
韩厉跟着站起来,她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楼下的命运交响曲刚好演奏完毕,这个女人出现和消失的都是那么凑巧。
就好像,她踏着命运的劫难而来,而马上,她又要带着命运的喜悲而走。
“一个对他、对你们都很重要的人。...你们应该留一会儿,下面这首歌我还挺喜欢的...你们应该听一听。”
女人打开门,她的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并不轻快的节奏。
掌声如同潮汐慢慢变小变弱,音乐声再次响起,海云帆在音乐声里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