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说:“师父,徒儿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师父,三日之后,武林盟会押你去邺州公审,为中原武林所有被魔教侵害的门派讨回公道。”
大魔头忍着那种奇怪的滋味,咬着牙根颤声说:“这小小水牢,也想困住本座吗?”
徒弟说:“若是从前,自然不能。可从前的师父,会被润白这样一个武功地位的人偷袭吗?”
大魔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武功……是从给徒弟疗伤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竟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只有那天山洞里,徒弟守在他身边静静相陪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好受些。
这很不好,很不对,很讨厌,让他很不安。
天地有阴阳之道,世间之人便有施人和承人,施人与承人结合之后,承人便会被施人影响,对施人产生依赖。
可他又不是承人,怎会因为一次普普通通的解毒,就被影响到武功尽废的程度?
大魔头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沙哑着声音轻轻嘲讽着:“你那个只会嘤嘤哭的小娘子,下手倒是阴狠毒辣,怪不得把你迷得如此魂不守舍,像条狗一样跟在那个小东西身边。”
徒弟没有生气,他看着曾经高高在上嚣张跋扈的大魔头被吊在水牢中,有气无力地垂着锋艳的眉眼,白皙如玉的手腕被铁锁磨出红痕和鲜血,哪怕大魔头骂他是狗是猪,他都生不出一点气来。
他甚至有心情开起了玩笑:“师父,从前在魔教,我才像你的狗,一条猎狗,专门为你抓野猪的。”
大魔头应该是很伤心很生气的,可他想起小徒弟从小到大笨拙地学着为他抓野猪的样子,心底却泛着点说不出的得意和甜味,甚至要嚣张地笑出声了。
大魔头得意地低喃着:“本座到底是你师父,你就是做狗,也必须是本座的狗。”
徒弟叹了口气,轻轻托起师父的下巴,缓缓沾着金疮药敷在伤口上:“师父,你知道吗,这世间的人,除了敌人和狗,还会有别的关系。”
大魔头心中一紧,徒弟炽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两人离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的鞭伤都开始发烫。
大魔头强硬地说:“没有别的,你不做的狗,就是我的敌人,我早晚会杀了你。”
徒弟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这个魔头实在是难以沟通。
他收起金疮药,转身离开水牢。
大魔头心中慌乱,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那你和那个小承人呢?你们是什么关系!!!”
徒弟沉默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说:“他敬我爱我,我亦如此。师父,或许你一辈子,也不会理解这种情谊的。”
徒弟离开了水牢,牢中冰冷的潭水再次涌上,淹没了大魔头的胸口,也冲掉了徒弟刚刚敷在他身上的金疮药。
大魔头眼底酸痛,痛得他手指都在发抖,他冲着那道已经关上的石门喊:“你凭什么说本座不明白!你个逆徒!你凭什么!!!”
什么是敬?
什么是爱?
世人为何非要追逐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在意一个人,便拼了命的护着。
他讨厌一个人,抬手就杀了。
他神功盖世威震天下,他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可以!
可为什么,被他护着的人,恨他无情无义。
武功远不如他的人,却总能处处压制于他?
他做错了吗?
又做错了什么呢?
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罗江湖,难道不是只要够强,就能得到一切吗?
父亲恨着世间弱者,要他一定做够强够狠的人。
他做到了,他武功天下无敌,他心狠手辣从不留情。
可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呢……
今日是盟主家公子的大喜,新郎是盟主公子的青梅竹马,十三年前惨遭灭门的天云门唯一后人。
当时年少,两人也曾在门前花下玩耍,谁料变故陡生,天云门被魔教灭门,只留下这个侥幸逃生的少年,磕磕绊绊地活了十几年,竟又与儿时玩伴意外相逢。
当年竹马成了如今的救命恩人,何等奇缘,何等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