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轻轻叹了一声,说:“睡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大魔头睡了。
他睡得并不沉,好像冥冥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并不相信徒弟在他耳边许下的那句誓言。
他觉得徒弟会离开。
就在今夜,从他身边离开。
黑漆漆的夜,只有夜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徒弟坐在屋顶发呆。
大魔头不愿与他说起旧事,他又何尝不是为了那些往事痛苦不堪。
因果轮回,冤冤相报,贪欲,恨意,恐惧,依恋。
这个江湖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为了一件珍宝,或者一本秘籍,厮杀得天崩地裂不可开交。
可他呢?
他和他的师父,又会走到什么地方,是决一死战,还是永不再见。
难道上天还肯眷顾,让他们像现在一样,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依旧是师恩似海徒弟孝顺的一对师徒?
远处,黑漆漆的雪夜深林中,响起了一串突兀的马蹄声。
徒弟起身提剑跃下屋顶,挡在了大魔头歇息的房前。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新婚不久的小妻子。
小承人从马上匆忙冲下来,眼角还带着泪痕,哭着扑进了徒弟怀里:“相公!”
徒弟有些不自在地握着小承人的肩膀:“润白,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承人哭着说:“朔风城一战,父亲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你也失踪了,我又担心又害怕,就带着人在朔风城附近四处寻找,我终于找到你了……”
徒弟愧疚地说:“抱歉,事发突然,没有向你报信。父亲伤势如何?”
小承人趴在徒弟怀里无助地哭着:“大夫说……说父亲身中剧毒……箭簇伤及心脉,已经无力回天,除非……除非我能找到青崖派失落的鲛人珠。相公,你救救父亲吧……我求你……救救父亲吧……”
徒弟知道鲛人珠在何处。
大魔头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帮郎中脱了大魔头的上衣清理肩上的伤口,鲛人珠就在大魔头内衫衣袋里。
可是那鲛人珠……却是中原武林从霍其情胸中剖出的物件,他又怎么能替大魔头做主,用这样一件逝者遗物,去救当年的凶手之一。
小承人看出了徒弟的为难,有些失望,更多的是绝望,他挣开了徒弟的手,泪流满面地缓缓后退:“相公……你不愿帮我……你为什么……总要护着那个魔头……他杀了你的父母亲人,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护着他!我才是你的妻子!现在性命垂危的人是你父亲啊!!!”
徒弟说:“润白,若我能救父亲,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子,但霍厉不欠武林盟什么,更不欠你我什么……”
他话未说完,身后却响起了大魔头懒洋洋的声音:“吵什么吵,坏了本座的美梦。”
徒弟回头,看着大魔头倚在门框上,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颗珠子,正是他从青崖派少掌门手中抢来的鲛人珠。
小承人看着那颗珠子,想要上前,却迟迟不敢,委屈得眼眶通红泪流满面。
大魔头冷冷地翻了个白眼,把那颗珠子在手里扔着玩。
小承人见徒弟不会再帮他,狠狠心,重重地跪在了大魔头面前:“教主,我知道……我知道你憎恨中原武林,憎恨我,可我的父亲,他操劳一生,如今却要死了。我为人儿女,不能看着亲生父亲命丧黄泉,请教主杀了我泄愤吧,只要……只要教主肯救我父亲!”
徒弟急了:“润白!”
大魔头冷笑一声,缓缓走到小承人面前,居高临下地说:“小东西,我认识你这么久了,第一次发现你居然不是滩烂泥,还有一点勇气。我知道,你的相公在这里盯着我,我不可能杀得了你,若我真杀了你,我的徒弟也会恨我一生,让我日日夜夜不能安宁。邢润白,我不杀你,我还会给你鲛人珠,但我有一个条件。”
小承人急忙擦去眼泪:“教主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哪怕是刀山火海,润白也一定为教主做到!”
大魔头漫不经心地后退两步,说:“杀了崇毅。”
小承人惊呆了:“你说什么?”
大魔头看了旁边同样错愕的徒弟一眼,说:“对,我就是要你杀了你的亲亲相公。不许一剑致命,我要你活生生地砍下他的双脚,斩断他的脊椎,然后再挖出他的心。”
徒弟皱眉不解:“师父,你到底想做什么?”
大魔头居高临下地给了小承人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离去。
小承人狠狠心咬咬牙,猛地抽出长剑,砍向了徒弟的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