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苍老的手指颤抖着,不肯相信地狠狠攥住大魔头的脖子:“你骗我……你居然敢骗我!霍其情怎么教的你!你怎么敢骗我!!!”
大魔头看着城主疯癫的样子,好像又看见了十三年前的霍其情。
大魔头有些恍惚,喃喃问:“可是……你是谁呢……霍其情死了……你为什么要难过……”
城主如遭闷棍,猛地松开手后退数步,一口鲜血喷出。
他从不肯相信霍其情已经死了。
那个鲛人,长生不老,不死不灭,是存活在人世间的异类。
不过短短三十年,他一介凡人依然活着,那个鲛人……怎么可能已经死了……
三十年转瞬即逝,他还记得霍其情的样子,每一根发丝,每一片鳞片,笑或哭的动人模样,一寸一寸都烙印在他心底。
这些年,他坐拥朔风城,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可他每一天,都在甜蜜的噩梦中狂笑着醒来。
他梦见霍其情来找他报仇了,他梦见那个天真的鲛人来到他面前,哭着一刀捅进他的胸口,痛哭着大骂他当年何等无情残忍。
他日日夜夜都盼着那一天,他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挖出河流,他敲碎雪原冰河上的冰层,他每天都会在朔风城下的河流边静静地等着,等那个愚蠢的鲛人来找他报仇。
可他等了三十年,却只等来一句,泪尽而亡。
霍其情死了。
或许是为他,或许不是,一个人在荒梦山的漫天红梅中泪尽而亡。
至死,都没有来亲手杀了他。
大魔头痛得厉害,他几乎无法听清楚城主在他面前发什么疯,只是不断地疼昏过去,再疼得醒过来。
城主疯了一样捏着他的下巴,逼他睁开眼睛,怒吼着喊:“我不许你死!霍其情已经死了,你要替他受罪,我不许你死!”
大魔头轻声说:“我不会死的。”
城主喘着粗气,颤抖着抚过大魔头的脸。
大魔头说:“我爱的人,不爱我,但他不会让我心碎至死……”
城主狠狠扇了大魔头一个耳光:“谁准你这样和我说话!”
大魔头觉得有点想笑,于是他真的笑出来了。
他看着城主这张疯狂的老脸,依稀能从苍老的皱纹中看出一点当年还算英俊的模样。
他看着,看着,在这张脸上看到的样子,终于明白了霍其情为什么会用那种充满恨意的眼神,死死地看了他一生。
他的相貌,像那个辜负了霍其情的人啊。
大魔头轻声说:“燕城主,霍其情他恨我……他养了我十三年,却每一天都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可他却从未对我说过那些过去的事,你猜,他恨你吗?”
城主颤抖着死死盯着大魔头的脸。
剧烈的疼痛漫延过三十年的时光,回溯到那个他拥有了霍其情的夜晚。
那一夜,那个愚蠢的鲛人像个傻子一样向他交付了一切,而他,选择了剖开霍其情的心,让武林盟取走了那颗能够起死回生的鲛人珠。
霍其情太单纯,太好骗,只是一场他和武林盟众人彼此配合表演的一场戏,那个傻乎乎的鲛人就急得哭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把天生神力在云雨交缠间注入了他的身体。
而他,自会遵守承诺,把失去武功的霍其情交给武林盟处置。
至于那些人取走了什么,他不关心。
只是一个鲛人而已,连完整的人样都没有,却妄想和他共渡一生。
他不后悔,哪怕再重来一次,十次,千万次,他仍然会在那个夜晚拿走霍其情的神力,以此为代价,从一个无名剑客一跃成为一方霸主。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鲛人,在熙越江上碌碌无为地过完这一生。
他不可能这样做,他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登上高位!
可三十年的噩梦为什么那么深刻,锥心刺骨的痛楚为什么要逼得他发疯。
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那个人,他在等死,等霍其情亲手来结束他,或者恨他一生。
霍其情再也不会给他答复,爱,或者恨,都已经化作泡影。
只留下一个和他那么相似的孩子,在世上长大,重复着霍其情的老路,怀上负心之人的孩子,一个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