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想要拿起来看一看。
可……竟抬不起来。
岂有此理!一百多斤沉的石头她都能举起来,一个破瓶子她会拿不起来?
劈开叉,扎稳下盘,卯足了劲儿再去抬。
案桌不堪重力,发出了“吱呦”的碎响,突然,“刺啦”一声尖啸入耳,案桌四脚离地,被宁娆生生地整个搬了起来。
宁娆惊诧,低头看去,发觉这瓶子竟然是和桌子连在一起的。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江璃。
江璃负袖站得笔直,墨衫垂洒,犹如画中沉稳清矜的仙人,默默然看着举着实木案桌毫不费力的宁娆,道:“阿娆,你还记得我们刚相识时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宁娆把案桌抬到眼前,仔细看瓷瓶与桌面的连缀之处,满不在意地摇头。
江璃的声音若天外编钟,优雅且淡定:“你说,你手无缚鸡之力,是个弱女子。”
哈?
宁娆一呛,差点丢了手中这个重家伙。
她堪堪稳住,把案桌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讪讪地回身,对上江璃的视线,把胳膊端庄平整地收于襟前,轻声道:“那我现在开始手无缚鸡之力,还来得及吗?”
江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手无缚鸡之力?你缚的是铁□□!”
说完,上前抱住瓷瓶,向左转了一圈,又向右转了一圈,后面的墙面突然自中间裂开了一道缝,‘呼啦啦’地向两侧退,墙壁之后现出了黑漆漆的另一方天地。
宁娆惊得目瞪口呆。
江璃从袖间摸出一根短蜡烛,拿了柜上的打火石点燃,拉着宁娆的手,叮嘱:“紧跟着我,不许乱跑乱跳。”
往前,是向下的石阶,江璃拽着宁娆走得极慢,幽昧的烛光将脚下路一寸寸照亮,是凹凸的砂砾。
再往里走,便见到一些微弱的光,宁娆定睛细看,竟是几颗头颅大小的夜明珠。
幽暗莹澈的夜明珠光芒如雾一般轻盈盈的散开。
宁娆惊奇道:“为什么这里会有密室?”
这里面空旷,久不见天日,声音打在两边壁上,被回旋放大。
江璃怕她绊倒,低头把她身前委地的裙纱撩起,捏在手心里,缓缓道:“当初我被父皇贬到了沛县,本也是住在城中驿馆,可只住了三天就遇刺两回,最后一回那柄淬了毒的剑尖离我只有一寸,幸亏太傅及时刺死了刺客,将我救了下来。从那以后,太傅怕我再遇不测,就连夜带我进了陶公村。他命左右心腹修了这么一个密室,平日里若是无事,不论白天黑夜我都是在密室里,不出去。”
接着往前走,果然有一张窄窄小小的榻。
榻上铺着茵褥,整齐平展开,顺顺垂下,一点褶皱都没有。
宁娆看得心里发痒,慢慢地把手从江璃掌心里抽出来,大咧咧地弯身坐到上面。
密室里阴潮,又久无人烟,一落榻便有一股霉味儿飘出来。
可是她丝毫不嫌,反倒贪恋地趴在上面,抱着襦枕,将脸埋进去,充满神往:“好小啊,那时候你也很小吧……”
江璃垂眸看她,因刚刚牵起惨淡往事而不自觉浮上的寒冽暗恨慢慢褪下,眸中如染了烛光的温暖,俊秀的脸上渐渐浮起柔隽的笑。
那样的宠溺与爱恋,似乎经年的玄冰也能融化。
他笑说:“刚开始是挺小的,可随着年岁渐长,这榻就有点不太够用了。太傅还商量着要给我买一张新的,还没来得及买,长安就传来滟妃的死讯,父皇召我回京了……”说到最后,神色又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宁娆浑然不觉,只一头扑进这小小的榻,小小的枕上,呢喃:“我要把它带走,带回长安……”展开双臂平躺在榻上,果然半边胳膊都落在外面,她莞尔:“你都怎么睡?是不是这样?”
江璃笑道:“我才不会像你这么睡觉不老实。”说罢,弯身把宁娆扶起来,掸了掸她衣衫的灰尘,道:“别坐了,别把自己弄脏了。”
宁娆蜷起腿,抱住膝盖,甜甜一笑:“这里是你住过十年的地方,怎么会把我弄脏?我可喜欢这了。”
她握住江璃的手,低头想了想,突然煞有介事地问:“你在这儿住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江璃一愣。
宁娆接着道:“比如有小屁孩总喜欢抢别人吃的,玩的,还喜欢恶作剧欺辱人……”
说罢,拍了拍胸:“你带我去,谁以前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把他打哭!”
江璃怔了怔,缓缓而笑。
他极少这样笑,那明媚柔暖的光一直渗入到眼底,好像是一个心无尘埃、极单纯无城府的孩子。
宁娆见他笑,却是慢慢敛去飞扬的表情,低声道:“我都忘了,你比我厉害多了,哪用我去帮你,你自己想打谁就能把谁打哭。”
江璃揉了揉她的头,把她扶起来,笑说:“我们别再讨论要把谁打哭的问题了,那时我只能在这里,偶尔晚上出去透透气,这村里人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人,谁能来欺负我?”
宁娆环顾左右,这里纵然有夜明珠照明,可还是阴沉沉、凉森森的,如果只有一个人在这里,那是不是只能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
她突然有些难受,像是心被人掐住,又狠狠地拧起来。
勾住江璃的臂弯,她道:“我若是早些认识你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在这里陪你。”
江璃拽紧了自己的衣襟,提防地看向宁娆:“我那时候才六岁,你想对我做什么?”
宁娆:……
她那时候也才三岁,能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这人啊,思想忒得龌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