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说完,抬眸看着玉格道:“我知道你是爱山水的,可你最后也走了仕途,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护着自己,护着家人,不让人欺负么,玉格,若有机会,哪个犯贱,愿意被人踩在脚底下欺辱的?”
八十身上突然展现出一股锐利。
玉格长叹了一声,点点头,“我明白了。”
玉格这才细细说来,“我这个路子,大约明年才能走得通,这会儿还没有确信儿,不过若是顺利的话,至少能到宫里当正六品的四等侍卫。”
八十讶异的看向玉格,“御前侍卫?可这御前侍卫不是只在上三旗里挑人吗?我倒是知道宗室有额外另设的名额,可是少得很,回回都要抢破头。”
玉格也是微怔,宗室还另有名额?怪不得清宫戏里属妃子和侍卫的故事最多,原来这侍卫也是个个都有身份的。
玉格片刻走神后,便摇头道:“不是直接做侍卫,是要先做禁军,到时候表现出色了,再提拔到禁卫军里头。这禁卫军里新增了‘汉侍卫’,一般来说,是给通过武举的汉人的名额,不过咱们旗人和宗室嘛,只要表现出色,就能占了这名额,至于怎么先当上禁军,怎么表现出色,就是我要和你说的路子了。”
玉格和八十说了佟佳玉柱其人其事,然后道:“所以,当上这侍卫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美差,要帮这位玉二爷查漏补缺,背过扛责,干些他不想干的苦差事。”
八十信心满满,野心勃勃,“这算什么苦差事,若能当上侍卫,那就是到了皇上跟前,多的是出头的机会,往后,往后怎么样可就难说了。”
说完,八十又意气风发的笑道:“就是只混上了三等侍卫,那也是正五品,不比家里头四品武官的空头爵位强多了?”
八十站起身,郑重的抱拳深鞠躬,“玉格,多谢你,你这是送了我一条青云路,以后若有机会,八十必定报答你的大恩。”
玉格忙起身回礼,“你我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等我打听好玉二爷什么时候得闲,我就引荐你过去。”
谈好正事,玉格请八十到外头吃饭喝酒,这一回八十抢着要付钱,玉格笑着拦道:“你跟我出来还付银子,你这不是瞧不起我吗?”
八十笑着拍了拍玉格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广聚酒楼出来,玉格亲自送了八十上马车,又转身回到了广聚酒楼,瞧着郭掌柜笑道:“这么快就有信儿了?”
郭掌柜便引着她往一个包厢走,边笑道:“你不知道,绍兴那地方地少人多,只靠种地根本不能糊口,偏文风又极其鼎盛,家家户户都要读书,所以他们那里的特产,除了黄酒,就是师爷,真是遍地的师爷,我往黄酒馆捎了句话,这人就寻到了。”2
玉格忙笑着谢过,郭掌柜说得轻松,可不好的人他根本不会引到自己面前,而事情能办得这样快,他在背后也必定搭了不少关系。
“玉格多谢郭叔。”
郭掌柜笑道:“客气了,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还说这样的客气话?再说,我还等着你发达了庇佑我呢,好了,就在里面了,你进去瞧瞧,看看投不投缘。”
郭掌柜将玉格引到包厢前,又自下去忙。
玉格目送着他走远,这才推门而入。
里头三十岁左右的中年文士瞧见玉格,便起身施了一礼,张嘴不是京片子,却是一口地道的绍兴话,“七爷安好。”
玉格微微诧异的抬起眉梢,从外头来京城的人,莫不是极力学着京城口音,生怕被人瞧出是外乡人,这倒有个反其道而行之的。
文士笑着解释道:“就像七爷要在红福记卖的东西上,留下红福记的记号一样,咱们绍兴的师爷说绍兴话,也是招牌。”
“原来如此,”玉格笑着拱手见礼,“小子玉格,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鄙人姓崔,名志轩。”
玉格笑着点点头,“先生请坐。”
双双坐下后,玉格瞧见桌上除一壶茶外空无一物,便道:“先生等了多久,可吃过饭没有?我刚才有一个客人,话说得久了些,怠慢了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
崔志轩笑着回道:“没等多久,郭掌柜已经招待过饭菜了。”
玉格放下心来,果然郭掌柜办事细致妥帖,“那咱们就不在这里多耽误了,不如换个地方,到我的花园说话,还能摘些新鲜的果子吃。”
崔志轩笑着点点头,无有不从。
从踏进花园开始,玉格就开始和崔志轩介绍各处,也是在说他以后的工作职责。
崔志轩自然能听明白,便有些讶异,“七爷还不曾考教过什么,就这样相信在下?这红福记赚银子的门道,外头可有不少人眼馋。”
玉格笑道:“一来我信得过郭叔,所以我也信先生;二来用人不疑。”
崔志轩愣了一瞬,倏地笑开,感叹道:“怪不得都说七爷不同凡响,果然是不同凡响。”
玉格笑着停住脚步,“都说?”
崔志轩笑着点点头,“在下等七爷的时候,在西四牌楼逛了一圈。”
玉格也笑了,郭掌柜果真给她找了个绝顶的好师爷,“那以后就拜托先生了,每个月先五两银子的月钱如何?”
崔志轩又是一愣,而后笑开,“七爷真如外头所言,真是不拿银子当银子,我这样从五品官员的幕僚,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银就好得很了。”
玉格笑着摊手道:“可我身边的随从,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的月银,先生以后是要劳心的,月银总不好比劳力者少。”
崔志轩笑了起来,态度随意亲近了许多,“从前咱们在外头打听谁的性情脾气,十分里能有四五分能信,就好得很,可是七爷的,竟都是十分能信。”
玉格也笑了起来,“我总觉得银子太多了也不是好事,花出去的银子才是自己的银子。”
崔志轩又一怔,品了品,点着头笑了起来,“七爷说得很是。”
崔志轩从前住在绍兴会馆,但跟着玉格,再住在外城就不方便了,玉格得重新给他安排住处,只是在花园走了一圈,也没寻到合适的地方。
崔志轩笑道:“看来七爷从前真是志不在此,这园子里竟一处说话待客的地方也没有。”
玉格叹了口气,所以不才说世事难料吗,只是,“从前是从前,往后得改了。”
话虽如此,但玉格留念的扫过园子里的一片咤紫嫣红,心里还是十分不舍。
崔志轩道:“七爷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机勃勃,倒不用都改了,依在下的拙见,不如在城外买一个庄子,把作坊迁到城外去,如此,作坊的雇工们想要攒钱买房买地,也能容易些,他们的家属亲眷,也不必只靠他们的工钱养着。”
玉格转头看向他,“这可是个大工程。”
她何尝不知道迁到城外的好处,可不是懒吗。
崔志轩笑道:“七爷还有一个月才到衙门里当差,在下这一个月也闲着,不如将此事交给在下来办。”
玉格当然求之不得,忙笑道:“如此,辛苦先生了。”
至于今日,玉格让张满仓先送了崔志轩回去收拾整理,明日起便暂时先住到隔壁院子里。
送走了崔志轩,玉格带着长根到隔壁院子看望四姐儿,说了崔志轩的事,让小香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再回到花园,就终于是玉格一个人的休息时间。
玉格打发了长根去吃饭,“我这边没有什么要伺候的了,你吃完饭就直接回去休息吧,明儿你和满仓一起,找崔先生给你们排个班,两个人轮值,一个月至少休四天。”
长根点头答应下来,帮玉格装满了沐浴洗漱的水,便告退了下去。
玉格自去淋浴,想着长根的房间也得重新安排过,以后事越来越多,要想他们一个月能休四天,那两个随从只怕还是不够用,还得再找两个。
不过没事,玉格仰头,任由热水淋到自己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没事,如今有崔先生呢。
玉格换好衣服一身清爽的出来,自在的寻了本闲书歪了一会儿,不大会儿,张满仓过来禀告已经把崔先生送回家了,玉格点点头,而后发现今儿园子里好似格外的安静,安静得外头的蝉鸣声格外刺耳清楚。
虽说大家往日也都不怎么喧哗吵闹,可有小灰和见什么都要呼一爪子的小喵在,这些个夏蝉是万不敢如此嚣张的。
于是,玉格奇怪道:“小喵哪儿去了?”
张满仓笑道:“估计是吃席去了?”
玉格讶然的看向他。
张满仓笑道:“今儿少爷不是提拔长根当随从了吗,他家里高兴得很,招呼大家去吃席呢,花园和红福记里,但凡走得开的都去了,小灰和小喵大约也去了。”
原来如此,玉格笑着点点头,所以工作也还是有很多乐趣的。
第89章、好消息
次日一早,虽然没什么紧要事,但是崔先生头一日入她家做幕僚,再加上要搬进来,多少算是乔迁之喜,所以纵然眼皮子有千斤重,玉格还是挣扎着起床,亲自迎了崔先生。
崔志轩一进花园,就瞧见玉格特特候在其内,神色微微动容后,深深作揖,“七爷早。”
玉格笑着还礼,“先生早,我领先生先到隔壁院子安置下来。”
崔志轩却笑着没动,而是道:“这样的小事,让满仓或是长根带着在下去就好了,七爷这会儿,”崔志轩转头瞧了瞧天时,笑道:“这会儿七爷该去官学里读书了。”
玉格哀叹一声,终于有了些十五岁少年厌学贪玩的模样,念念不舍的撸了撸蹭到自己腿边,催促她带它出门遛街的小灰。
崔志轩笑道:“七爷如今虽然已经有了门路,但七爷既下了决心要走这条路,就更不能在小事上授人把柄,这一个月,还请七爷好好上学读书吧。”
“唉,”玉格又叹了一声,点头答应下来,马车都不用另外准备,现张满仓接崔先生过来的马车就好。
长庚进去给玉格收拾书包袱,崔先生转头对张满仓吩咐道:“我先去隔壁院子安置,你送了七爷到官学后,就赶紧驾车回来,今儿咱们要用车的地方多。”
张满仓忙点头答应。
说话的工夫,长根也出来了。
崔先生又对长根道:“把东西给满仓,满仓送七爷去官学就好,你先带我到隔壁院子,再去红福记和三姑奶奶、五姑娘禀一声,我这里要用红福记今年的账本子,再有些事和两位姑娘商量。”
长根瞧了玉格一眼,玉格笑道:“听崔先生的。”
长根这才答应下来。
崔先生笑着对玉格解释道:“得看了账本,盘了账上的盈余,心里有了底儿,才好去城外瞧庄子。”
玉格笑着点点头,“先生安排就是。”
将家里的一应杂事全部交托给崔先生后,玉格一身轻松登上马车。
到了官学,玉格跳下车,又对张满仓道:“你回棺材胡同瞧一眼,看看六姑娘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或是。”玉格声音一顿,又接着道:“或是有什么消息了,都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传个信儿。”
张满仓忙点头答应,将书包袱递给玉格,看着玉格进了官学,这才又转身驾车往棺材胡同去。
玉格上学一上就是大半日工夫,还好端午节后,上学放学的时辰改成了夏令时吧,卯时到学,未时放学回家,大约是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所以今儿放学很早。
只是明儿起就要难受了,早上六点到学,早上五点开禁通行,这意味着她日日一开禁就得出门,凌晨四点最多四点半就得起床。
下学后,玉格邀东海一起坐上马车,带他一段路程。
马车摇摇晃晃,玉格捂着嘴哈欠一个连着一个,这个学时也太不科学了些,尽挑人困乏疲倦的时候上课,偏又在日头最毒的时候放学,也不能怪人学不好了。
东海瞧着玉格昏昏欲睡的模样,原本想要问什么的,又收了声,撩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去。
外头南山正顶着烈日走路回家,瞧见东海瞧自己,僵硬的牵了牵唇角,勉强算是露出个笑来。
唉,东海皱着眉头轻叹一声,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马车走得很快,很快就把南山落到了后头,东海放下车帘,收回视线,也就没有瞧见后头南山紧攥的拳头,低头愤懑的神色。
马车很快到了东海家,张满仓停车让东海下车,玉格迷迷糊糊转醒,和东海点头告别,东海正要走,又转头问道:“玉格,六姐儿回来了吗?”
听到这话,玉格稍微清醒了几分,心情也沉郁了几分,“还没有消息。”
“哦。”东海皱着眉头满腹担忧的点头应了一声,再次谢过玉格载他回家,而后告辞离去。
瞧着东海走了,马车继续行进,玉格又问张满仓,“六姑娘那边还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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