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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 第3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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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不耐烦道:“不等。打。”

次燕遵令携令牌上前,原东晖跪拜听命。

“凡阻拦者,打。”

张湍转身回看,望向鸾车。

是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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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东晖上马,握紧缰绳,高挥马鞭大喊:“十队!”

车队之中,十二名护卫闻声上马,策马围上前去。一众百姓纷纷后退,避让出一方空地。原东晖拉动缰绳,身下战马扬蹄嘶鸣,蹄铁迎光闪出冷辉。马蹄踏落溅起尘灰,散向四周,咬上张湍长靴衣摆。

“十队听令——”

“有!”

张湍背向百姓,直面原东晖及其身后十二人小队,他仰面看向马背上扬鞭挥舞的护卫将士,高声道:“原指挥使,速速带人退下!”

原东晖身子稍向前倾,手中马鞭指着一群百姓道:“见公主令如见圣旨,靖肃公主有令,凡阻拦钦差使团入城者,打。末将不敢不从。还请大人稍避片刻,容末将开路进城。——十队听令,只要是挡在城门前的,一律打!”

“是!”

十二名护卫纷纷扬鞭策马,自张湍身侧掠过,马鞭挥起,驱赶鞭打两侧百姓。

百姓摩肩接踵,见鞭子挥来,纷纷向旁侧逃躲。老者腿脚不便,幼童呆若木鸡,前排人仓惶逃窜,后排人反应不及。一时间,百姓挤压推搡,护卫步步紧逼,马蹄声、鞭笞声、号啕声、惊呼声此起彼伏,烟尘四起,乱作一团。

张湍急忙上前,抬手抓住原东晖□□马鞍,夺过缰绳把人退下马去,抢来战马,策马上前,挥起马鞭抽打肆意殴打百姓的众多护卫。护卫反身想要还击,入目却是见紫色官衣,顿时停下动作,扯着缰绳不知所措。待逼停众多护卫,四周百姓已是遍体鳞伤,黄发垂髫卧地哀嚎,青壮年浑身血痕高声叫骂着试图还手。

看着惊魂未定、伤痕累累的一众百姓,张湍向着护卫怒声喝道:“下马!”

“这、张大人,这是公主旨意。属下也是,也是奉命行事。”一名护卫握着缰绳马鞭,不知所措,开口为己申辩。

张湍平定心绪,冷声再道:“下马。”

护卫再不敢于马背耀武扬威,纷纷翻身下马,原东晖快步上前,向张湍拱手:“张大人,末将知道张大人体恤百姓,但这些刁民阻拦钦差去路,说严重些,可视为谋逆。谋逆反贼,张大人何必为了他们违抗上命。”

“谋逆??????”张湍扯一扯缰绳,马蹄交错乱踏,在原地回转,令他看到城门前的多数百姓,马鞭抬起,向着那些百姓指去:“你看看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再看看自己,衣着光鲜、红光满面。但就是这些被你殴打鞭笞的瘦骨嶙峋的百姓,养着你们这些身强力壮、颐指气使的官兵!不思恩义,反倒对其拳脚相向,红口白牙,便扣一个‘谋逆反贼’的污名。”

“大人,末将吃的是皇粮,奉的是皇命,还请大人让开。”原东晖不为所动,语带威胁道:“不然,遵靖肃公主令,末将怕是不得不对大人动手了。”

烟尘渐定。

避在一旁的次燕执令牌上前,温声劝道:“张大人病体抱恙,当早日进城休养,莫在此处耽搁太久。”

张湍抬眼望向鸾车,次燕言语所指,他心中分明。赵令僖刚刚苏醒,便下令暴力驱逐百姓。是她所为。

“诸位乡亲。”张湍翻身下马,掷马鞭于地,面向众人拱手:“今日舞鞭之人,湍必将严惩,给乡亲们一个交代。湍恳请诸位让开去路。”说罢躬身一礼,久久不起。

一众百姓稍作试探后,围上前来,一青年按着脖颈伤痕,龇牙咧嘴着问:“你说给我们个交代,是什么交代?你们官官相护,欺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欺负得少吗?空口白话,我们才不相信!你立个字据!”

“对,立个字据!”

张湍起身望着众人,神色凝重,眼带忧虑。

百姓吵吵嚷嚷将他围在中央,你一言我一语,不给他回应的机会。他目光扫向左右,刚欲答话,便被另一声责问压下。

混乱之中,次燕忽然扑身上前。

他猝不及防,见有人从侧边撞来,闪身后退两步。次燕扑到,勉力伸长手臂,两掌搭上张湍衣摆,紧紧握住衣角。当他看清来人,急忙上前,却见地面黄土染着血色。次燕身下,鲜血如涌向外蔓延。

一点寒光闪烁。

次燕后背,楔着柄匕首。

前侧百姓见到鲜血,慌张退散,后方百姓尚不知发生何事,频频探头追问。原东晖见状不对,推开围堵人群闯至张湍身侧,见他怀中揽着中刀的次燕。

原东晖当即下令:“十队听令,传七、八、十二队上前,将这群刁民全数捉拿!”

“住手!”张湍稳住情绪,“去请许太医诊脉。”

原东晖亦知次燕乃赵令僖宫中女官,不能出事,又吩咐道:“找个人去将许太医请来。这群刁民,一个不能放过。”

大队人马转瞬便至,策马在周侧将百姓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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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其中,有欲逃脱者,无一不被鞭打踢踹,推回人群中去。

许御医带着药箱匆匆赶来,紧急诊过脉博,脸色煞白,颤巍巍向张湍道:“张大人,这、这……”

“如何?”

“已经、已经没脉搏了。”

片刻之前尚在传令,转瞬之间玉减香消。他低头看向合眼睡去的次燕,眼中尽是怜惜不忍:“烦请许大人再诊一次。”

许御医叹息着再探一次,仍是无奈摇头。念起赵令僖已然苏醒,不由心中一紧,谨慎提醒道:“大人,那位醒了。该如何回话,大人可要仔细斟酌。”

血迹染身,怀有枯骨。远处烟尘之下,百姓挣扎求饶。

他苦涩回道:“多谢许大人提醒。”

护卫来报:“禀指挥使,城门前这些人已经全部控制。”

“绑起来,随后挨个审问。”原东晖安排下去,又道,“张大人,不可再心软。这匕首并非寻常工艺,断不可能是这些刁民所有。依末将看,今日之事,定是有人在暗中闹事,意图不轨。末将记得,这位女官起初与大人相隔较远,却身中匕首被推到此地。依末将推断,恐怕那些人是妄图刺杀大人,女官为大人挡了这一刀。此地危险,还请大人随末将归队入城。”

两队护卫控场,两队护卫入人群绑人,所有百姓被迫跪下。

张湍抬眼看向四周,皆是仓皇伏地的百姓。

城门处,忽然有道绿影急匆匆跑来,手中握着块方巾,不住地擦汗挥舞,一瘸一拐地边跑边高喊着:“快停手——快停手——”

跑到近前,见是名绿袍官员,当是宛州县令。但却鼻青脸肿,瘸腿前行,令人不免心中生疑。

原东晖上前拦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下、下官是宛州县令金玉儒,见过二位上官。”金玉儒腿脚不便,行礼亦显出几分滑稽。刚刚全礼起身,一看身着紫袍官衣地张湍半蹲在地,怀中一名女子,身下满是鲜血,当即大惊失色:“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复又原地打转,看着周围百姓,呜呼嚎啕,满面愁容哀叹:“哎呦我的祖宗们,你们、你们往日怎么闹都行,这怎么、怎么就把钦差大人给打了。完了完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大人,这事,这事下官属实不知情。下官前几日也叫他们给打了,正在县衙养病,路都走不利索。上头来的旨意说的时间是三日后,省里头的上官还没赶到,下官属实没有料到,大人们竟提前到了。这消息刚传回城里,下官就急忙忙赶过来了——”

“金大人。”张湍轻手轻脚将次燕放平在地,“一应事情,待入城之后再谈。请金大人先遣人将这位女官妥善安置。”

金玉儒探身一看:“这位女官是?”

原东晖冷笑道:“当今靖肃公主宫中女官,死在你治下的刁民手中。你可该好好想想,该如何请罪!”

“靖、靖肃公主?死了?!”金玉儒闻言,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原东晖上前一看,踢动其腿脚,厌弃道:“这就不行了?”

许御医诊过脉象后道:“受惊心悸,阴虚火旺,这才昏倒过去。性命无碍。”

原东晖下令:“来人,将他抬起来,开道进城!”

烟尘再起,落上次燕两颊。血色渐消,枯黄渐显,染上尘土,犹如荒山枯树。他心中不忍,一声叹息落下,亲自将人抱起,径直向城门走去。百姓跪行向两侧,让开道路,低头颤抖不敢言语。

护卫犹豫一二,抬着金玉儒手脚,跟在身后。原东晖轻蔑嗤笑,上马扬鞭,吩咐后侧队伍跟上。许御医折回队中,途径鸾车之时,再三思忖,叹息着回到队后马车中。至于次燕身死之事,还是交由张湍禀明为好。

车队缓缓前行,鸾车车轮碾过血迹,扬起沙尘。

赵令僖换上衣衫,卧在榻上,双眼半合,无精打采。次狐寻出点心,供她缓解口中苦涩。药汤气味浓郁,败坏胃口,她吃不下,摆手催问:“次燕和张湍怎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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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前,两名护卫留守鸾车,等候张湍安排。

张湍将次燕尸身安置妥当,换下染血官衣,任选一架马车,匆匆驶向城外。鸾车映入眼帘,随马车向前而轮廓愈发清晰。到能看清车门上的寸寸花格,他忽然拉停马车,踟蹰不前。竟是心生胆怯。

他该将次燕死讯告知赵令僖,却不知如何开口。身死如烟散,只一转瞬,世间再无其人。他与次燕相识不满一个春秋,尚因其亡故而惋惜哀痛。而曾久伴身侧之人,该何其心痛?

顿足许久,他再度驱动马车,缓缓向前行去。

往事不可追,次燕身死魂消,瞒不住。亦不该瞒。

鸾车久停不见人迎,赵令僖稍显烦躁。次狐拿六博棋哄她,但她毫无兴致,捻着颗骰子将抛不抛,最终将骰子抛入浴桶。

沉闷一声响,溅出少量水花,骰子缓缓沉底。

“公主,请换乘马车入城。”

张湍支开护卫,隔着车门礼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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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僖闻声提起精神,由次狐搀扶着离开鸾车。她目光扫过,四周除张湍外,再无旁人。稍整衣物,换乘马车,而后一路向城中去。马车停稳,次狐撩开窗帘,眼前却非县衙、驿馆,而是一座民宅,宅门牌匾书有“陈宅”二字。

“县衙、驿馆尚未收整妥当,公主下榻多有不便。”张湍低声道,“此为城中大户,孙县丞与主人已做好沟通,可清出座院子,供公主暂住。”

门前,主人一家在阶上来回踱步,焦急等待。见马车至,匆匆上前行礼相迎。与张湍一番客套寒暄,方作礼相迎。马车不入宅院,遂又更换软轿。次狐扶赵令僖上轿,随主人指引,过三进门入内宅。内宅主院已依县丞要求腾出,轿子落在主院厅前,待众人退开,次狐方扶赵令僖入厅中落座。

院中暂无仆役,次狐四下察看,见院中干净规整,但多处陈设并不适应于赵令僖日常起居,可见次燕未曾先行到来收拾。

再半盏茶后,张湍携两名丫鬟入院,以供赵令僖驱使。丫鬟报上姓名,问安奉茶,侍候两侧。次狐寻机将张湍引至厅中角落,低语问询:“张大人,次燕她——是不是出事了??????”

张湍迟疑许久,回看堂上一眼,叹息不语。

见他不答,次狐心凉了半截,再追问道:“是生是死?”

张湍双眼微垂:“已然身故。”

次狐心神不稳,身形轻摇,稍缓片刻后道:“烦请张大人再走一趟,将鸾车内行李送来。”

“多谢。舟车劳顿,待湍稍歇片刻即往。陈家已将新褥送入院中,还请女官查验,倘不合用,也可及早更换。”张湍心知她有意支开自己,以免赵令僖得知次燕死讯迁怒,但次燕因他而死,他避无可避。待次狐往庭院检验被褥,堂上赵令僖放下茶盏,他方上前作礼。

“说罢,是死是活。”赵令僖缠绵病榻多日,气力不足,说话腔调虚浮如丝。

张湍怔了片刻,不知作何回答。

她有气无力道:“若人活着却不见踪影,亦该死了。”

“次燕女官过世,还望公主节哀。”

茶盏触地而碎。她扶着座椅起身,丫鬟忙上前搀扶,随她行至张湍身前。她嗅到若有若无的腥气。

闻碎瓷之音,次狐匆匆返回厅内。因次燕之死,竟一时糊涂,未能觉察张湍不仅未曾避去,反将自己支开,孤身一人直面赵令僖。次狐轻声将新来丫鬟支去铺床,自己扶着赵令僖站稳,而后劝道:“公主病未痊愈,不宜过多走动。无论如何也该以玉体为重,其他事宜,尽可交由奴婢去办。”

“是血腥气。”她稍加思索,“有人竟敢杀害本宫的婢女,全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次狐扶她坐下:“公主浸药浴太久,或是闻错了?”

“药浴。热病风寒,无非多喝几日苦汤。如今在驿馆泡回汤池,却是长睡不醒,甚至要用药浴治病。”她眼中带有疑惑,片刻后恍然大悟,又升起怒火,冷冷笑道:“看来不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而是意图谋害本宫。张湍,你说是不是?”

“公主多虑。”张湍垂眸回答,“御医诊断,公主是因不适原南气候,于昼夜交替之时,突发寒症。又因口服汤药见效迟缓,故而以药浴之法医治。”

“次狐,你说。”

次狐含笑应道:“许御医确是如此诊断。”

“公主醒后,许御医再拟药方,县丞已安排人去抓药。许御医长久侍奉宫中,知公主不喜汤药苦涩,另拟有药膳食谱交与御厨,两相结合,以保公主早日康复。”说这话时,张湍声调虚浮,亦似身在病中,随即话锋一转,又道:“陈家女眷侯于院外,不知公主是否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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