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柏眉头紧锁,声音充满无力:“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如果下次再出现像德安坊那样的意外,我可能没办法及时出现,护你周全。”
胡七七感到很震惊,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麻烦?
“我并不需要你的保护。”胡七七控制着内心汹涌的愤怒,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没有那纸婚约的束缚,我们也只是普通邻居,你不需要为我的事情忧心。若我真的出现意外,劳烦狄兄为我置办一口薄棺,安葬在家父身旁。”
狄仁柏沉默一瞬,才悠悠道:“你是我的未婚妻,百年之后,要随我葬入狄家祖坟。”
胡七七被他的挑衅彻底激怒:“那你退婚不就行了吗?”
“我对你并无不满,为何要退婚?”狄仁柏怕再说下去,她又要动手赶人,于是缓和了语气,“你不要太激动,我并没有觉得保护你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是怕你有危险。”
“担心我遇到危险,还是担心我妨碍你办案?”胡七七语气犀利,一针见血。
她知道,狄仁柏是个非常讲究办事效率的人,他对所有的事情都有详细安排,她若是不听他的安排,便会成为他计划中的不可掌控的意外。他不需要这种意外。
但胡七七有自己的主见,她从来都不是个善于听从安排的人。
狄仁柏朝阿初摆摆手。
阿初看了一眼胡七七,等她点头之后,才施礼出门。
见阿初只认胡七七的主意,狄仁柏并没有觉得她背叛了自己,反而为她欣慰。
这表示胡七七终于认可了阿初,将她当成自己人。
待大门关上,狄仁柏才说:“你既然都已经知道米梁只是替罪羊,为何还要执着的找到他?”
“也许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会帮你抓到凶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再过两天,我就要去官府将阿耶领回家,我等不及了!”胡七七发誓,她一定要赶在阿耶的葬礼之前,手刃仇人。
狄仁柏想起前日她还说过:如果每个人都只顾私仇,罔顾律典和王法,那全天下岂不都乱了套。
言犹在耳,她今天又变了卦。
胡七七仿佛也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意识到刚才有些冲动,表情由愠转缓:“狄兄长,明日,我佯装孤身去西市,你可以派人悄悄跟着我。一旦对方现身,你便将人抓住。”
“刚才我的人已经追了过去,只怕对方明日不会再出现。”狄仁柏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无奈的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藏在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有怎样的实力,他竟然能屡屡洞悉官府的意图,令我们查到现在也毫无头绪。”
“穀禾帮虽然人多,却并没有这样的实力。”胡七七分析道:“对方要么是官府的人,要么是在官府安排了卧底。”
狄仁柏震惊的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对这一切洞若观火。
胡七七端起案几上还未凉透的胡辣汤喝了一口,看也未曾看他一眼,“你不用每次都露出那种震惊的表情,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蠢。刚开始,你会每天都会告诉我案情进展。自从你知道米梁藏身于穀禾帮后,一句都不肯向我透露,我就知道案情不简单。”
胡七七将胡辣汤喝完,才指着神龛旁的一叠纸,对狄仁柏道:“我猜阿耶是发现了凶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被人灭口。这些纸上,记录了阿耶生前三个月内见过的所有人,以及他说过的一些奇怪的话,你看看里面是否有用得着的线索。”
胡七七写得一手簪花小楷,颇得卫夫人之风,狄仁柏看了她写的字,心中又是一暖。卫夫人的字帖,还是他替她寻来的。
狄仁柏一页一页的看过去,居然在其中发现了王熹宗的名字,“王主簿也来你家买过酒?”
胡七七点头,“是啊,好像遣了他家的仆人来过一回,那天我不在,只听是阿耶提了一句。”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府兵的声音响起:“禀报狄大人,我们在坊门外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乞丐。”
伴随着府兵的声音,还有那乞丐骂娘的声音一同响起。
“我好好在路边睡觉,你们抓我干嘛?乞丐就不能在路上睡觉?那好啊,让官府给我发一间房子,我也不愿意在路边挨冻受罪。”那乞丐张牙舞爪的,活像个混不吝的煞星。
门打开,就见那乞丐被两位府兵一左一右的扣住。
这乞丐长得高高大大,虽然满口胡言,却不像个坏人。胡七七还总觉得他眼熟。
那乞丐一见胡七七,便用力挣脱开了府兵的扣押,朝着她挤眉弄眼,手舞足蹈:“我,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狄仁柏打量那乞丐之后,皱眉问胡七七:“你认识他?”
胡七七面无表情,转身欲走,“我不认识。”
“哎,你等等!”乞丐弯下腰,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在自己脸上揉搓两下,再撩起脸侧头发给胡七七辨认,“求求你再看我一眼,怎么样,是不是很眼熟?”
狄仁柏被这个人滑稽的动作逗笑,他看向胡七七,只见胡七七杏目圆瞪,似乎正在生气。
他刚才,好像没惹她生气啊!
府兵还在等狄仁柏的命令,此人夜犯宵禁,应当责罚三十杖。但为无家可归的乞儿,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