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巴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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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的冬天,我因为工作原因和我的妻子动身前往伦敦。那是个万中无一的好机会,在一家私立养老院做医生。他们开价不菲,而我新婚燕尔,难以割舍爱妻克拉丽丝,囊中羞涩,所幸举家搬到伦敦。

和一般的养老院不同,圣凯瑟琳老人之家更像是一座精致的城堡,它座落在郊区,整洁安静,地面一尘不染。老人们大多是中产阶级以上,富庶孤单的老年生活让他们每天用大约一半儿的时间盯着远方。我的到来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涛,这也正如我所愿。

时间过去了几个月,我正在院落里抽烟时,.一个略带口音的男人叫住了我,他坐在轮椅上,五官像个白人,皮肤却又有些中东的感觉。他大约五六十岁了,精神矍铄。

“不错的烟。”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你是新来的医生?”

我有些尴尬,我一向不希望和人攀谈,但出于基本的礼节还是伸出了手。“是的先生,查理·邓肯。

他握住了我的手,指关节上老茧很是粗糙。“亨利·巴尔。”

我不禁肃然起敬,圣凯瑟琳修道院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他参加过二战,也因此受了腿伤,亨利·巴尔几乎是个传奇,有些传言显然过分夸张,比如清洁工告诉我他一个人杀了十几个德国佬。

“邓肯,和我一起分享这瓶酒吧。”他拍了拍旁边的铁艺板凳,我顺势坐下。

他是位极具人格魅力的男人,早年的经历然后他十分健谈。他曾服务于军情六处,当听到我们猜测他杀了十几个德国人的时候,不禁哈哈大笑。几杯酒后,我们成了忘年交。我忽然回想起,巴尔先生的养老院费用并不来自于军情六处,而是一个私人账户,这证明巴尔先生并不是孤身一人,不难看出年轻时的巴尔先生是个潇洒的军官,我按耐不住好奇,旁敲侧击的打听着他的风流史。

他怔了一下,语气忧伤的问道,“您确定您的心脏和精神能够承受这个故事么,这是一个骇人听闻,刻骨铭心的故事。”猎奇心理和酒精作祟,我同意了。

接下来,我会尽力用第一人称的方式描述这个故事,希望能重现哪怕百分之一的匪夷所思。

“我是不合法的孩子,也就是俗说的私生子,父亲是个小职员,母亲则是他雇主的印度女佣,七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主人看在我是个基督徒的份儿上,把我托付给了血缘父亲。当他看到我的肤色时厌恶成了永久的梦魇。继母恨透父亲的不忠,可仰仗于他微薄的工资,也不得不接纳了我这个累赘,三年之后,我的弟弟出生了,一个真正的白人,父亲高兴极了,但多一个孩子意味着多一张嘴,我被送去了鞋匠铺补贴家用,1914年一战开始,父亲被征兵入伍,直到战争结束都也没有回来,继母撕破了脸皮,把我扫地出门。

那时伦敦的冬天比现在冷的多,日子对于一个杂种来说分外难熬,英国人看不起我,印度人嫉妒我,出于对战争的恐惧和对父亲的厌恶,我始终没有加入军队。

一战结束两年后,我在贫民窟里捡到了一份报纸,“克罗克兰庄园诚招管家一位,有意者欢迎前来拜访”只有一句话,和一个住址。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管家经验,但我决定去试试,也许他们需要马夫呢?于是第二天一早,我步行去了克罗克兰庄园。

那是个相当美丽的地方,与世隔绝,还保留着哥特式建筑的精致。我有些后悔没有借一套不那么皱巴巴的外套,现在看来能被认可的希望微乎其微了。

来应门的是个女人,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最神秘的女人。我同她在一张屋檐下生活了十七年,却依然对她一无所知。

她就站在我面前,戴着金丝眼镜,灰色的眼睛像一汪泉水。她离我又好远,她向我走近一步,却放佛在后退。

“您是来申请管家职务的么?”声音轻柔腼腆

我紧张的连嘴都张不开,喉咙发干,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淑女,她身上的裙子可能比我全身家当都值钱。想到自己破烂的皮鞋和裤子,我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微笑的看着我,问我是否饮茶,我真口干,并且,说实在的,谁又能放弃和美丽的少女一起饮茶的机会呢?

偌大的庄园空无一人,空气放佛凝固成一团浆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向我表示招待不周的歉意。“您看,房子里没有人果然还是不太方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随意坐吧,不用拘谨。”毫不在意我身上从伦敦带来的污泥。

正当我们寒暄时,当然主要是她说我听,楼上传来一声巨响,似乎重物摔倒。我的朋友,我不知道您是否曾看过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说了声失陪便拎着裙角走了上去,是的,尽管在1922年,这种帝政的长裙已经不流行了,她还是穿着拖地高腰裙,走起路来像只波斯猫一样,美得胜过语言描述范围”

巴尔先生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喝了口酒。我忍不住发问到“这是克罗克兰女士么?她真的这么漂亮?”巴尔先生意义不明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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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中我坐立难安,直到听到一阵滚轮声从身后传来,她推着轮椅上的残疾绅士由螺旋坡道上走下来。我起身迎接,想接过轮椅,她却不易察觉的避开了我的手。

“巴尔先生,”她楚楚可怜的说“您也看到了,这个庄园里除了我可怜的叔叔和我外,再也没有一个活物了,我们空守着财产日夜担惊受怕,工作不会辛苦的,您和我们同吃同住,周日,圣诞节,复活节都是属于您的时间。一周付一次薪水,25先令。”

克罗克兰女士相当大方,25先令在当时算是一笔小财了。尤其是听说克罗克兰女士单身时,我甚至妄想起和她亲近,哪怕不能结婚,日日夜夜看着她也是件幸福的事。

我是个印度混血,她却毫不介意,甚至欢迎我去参观她的印度宗教收藏。

就这样,我在这里住了下来,管家的房间在一楼的拐角处,可她坚持让我住在二楼,房间更宽敞,且自带火炉,我想,唯一能和她的美貌媲美的也许就是她的善良。

直到那天结束,洗完澡躺在床上,我才想起没和克罗克兰先生正式见过。”

巴尔先生闭上了眼睛,似乎沉浸在少女美丽的回忆里,我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二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我大概猜出了这个故事的香艳情节。守着残疾叔叔的孤独贵族少女,英俊年轻的异域管家,干柴烈火。

巴尔先生心满意足的咽下一口酒,他似乎回到了年少时刻,意气风发,躺在温暖的克罗克兰大厦里。

“第二天等睁开眼睛已经十点了,灭顶之灾,我都做好了被辞退的准备,却发现克罗克兰女士在餐桌上为我摆上了一份午餐。我近乎跪下给她道歉,求她不要把我赶走,怀着某种近乎神圣的善意,她告诉我这并不是件不可饶恕的罪过,让我先用午餐再开始工作。听到这里,您大约可以想象,缺少父母疼爱的男孩第一次被赋予了犯错不被责罚的特权,哪怕这份礼物来自于一位年龄与他相差无几的少女,他也会不可避免的对她产生了依赖与崇拜。

我的工作相当轻松,主要是照顾克罗克兰先生和采购食材,主人极少踏出庄园以外,唯一的户外场所大概是后院了。我一再要求主人雇佣几个女仆,能让她免于劳累,但克罗克兰小姐生性羞涩,并不太喜欢陌生人的存在。我用尽了所有心机精力希望和她共度时光,她进餐前可爱的小动作搔动着年轻的心,小手轻轻的点着鼻梁“好吃么,亨利。”她直呼我的教名,亲昵优雅。我幻想我们并非主仆,她是我的娇小玲珑的妻子,而我是个体面的英国丈夫。我时常心猿意马,但肤色的不同和地位的悬殊如同天平一端的砝码,萌芽的爱情与之相比轻如鸿毛。

晚餐时克罗克兰先生从来不讲话,名义上他是庄园的主人。尽管是叔侄,克罗克兰先生却没有他像天使一般的外甥女百分之一的美好。他长相并不丑陋,相反,一表人才,亮蓝色的眼珠嵌在眼眶里,严厉的虚张声势,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像从某幅中世纪肖像画上劈下来的人物。他不怎么讲话。呼唤我时只轻轻的摇摇铃铛,做个手势,万不得已开口时从不看我,与下人交谈放佛是种极大的羞辱。他比我想象的残疾的多,身体的虚弱助长了他脾气的暴躁,他像只困兽,灵魂被拘禁了轮椅上,只能通过咆哮消磨体力。

上帝也许是不公平的,论容貌他虽然英俊,却因为皱紧的眉头显的阴郁凶狠,似乎正在经受不可明说的痛苦。他虽然家产万贯,但三十岁出头就成了废物,让人唏嘘。我怀着同情和对小姐的爱,尽心尽力的服侍他,偶有打骂我也毫无怨言。先生和小姐白日里从不分开,大多情况下二人坐在书房两端,互不干扰的阅读。他和小姐唯一的共同点大约是二人都喜好安静,除此之外,从相貌到品行,再无相同之处。二人疏远的形同陌路。

我为小姐感到深深的悲哀,以她的身份和容貌,绝不应该把大好年华浪费在照顾残疾吝啬的叔叔身上,我从心底厌恶克罗克兰先生,他不懂得感恩,滥用威严,用餐时小姐精心准备的丰盛菜肴他可能剩下大半,任凭小姐撒娇劝说都不愿再动一口。我敏感的察觉到用餐时气氛的僵硬与压力,很明显,傲慢,自私的克罗克兰先生仗着父亲的权利操控着小姐,压榨她的青春年华,用道德和亲情把她困在身边,并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就这样,我一方面怨恨克罗克兰先生不为小姐寻找配偶,一方面为小姐的单身感到自私的庆幸,在这种罪恶的五味杂全中,我们三人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生活慢慢继续。

三个月后,一九二三年一月十日,这日子我记得清楚,法国和比利时入侵鲁尔,德国开始消极抵抗。我在深夜难以入眠,播音员平板的声音描绘着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的种种,您可能不敢相信,但我从心底上厌恶战争,报纸上一句轻描淡写的陈述,都会让我坐立难安。

正当我准备入睡时,楼上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的人耳根发软,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似乎有人倒在了地上。是小姐,一定是恶毒的叔叔夜里折磨妹妹,身体的残疾和内心的扭曲,一个瘫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不一定比手无缚鸡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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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少女强壮,可善良柔弱的小姐绝不可能反抗。我眼前出现了她被殴打,凌虐的场景,哭的梨花带泪,放佛在乞求我施以援手。

查理,容许我做一个不太礼貌的比喻,如果您的妻子未出阁时被羞辱,您能袖手旁观么?”

他盯着我的脸,表情激动。我没料到问题会突然抛给我,愣了一下,只好照实回答

“不能,我会拼尽一切保护她的名誉和安全。”

“没错,所以您一定理解当时的我做好了杀人的准备,我不在意我未来会怎样,只希望小姐能摆脱他的魔掌。

三楼是主人的卧室,我以前从来没去过,也不知哪一个是主人的房间,只好站在楼梯口大声呼唤克罗克兰小姐,寂静过后,她出现在了左手边第三个门后,啊,我心心念念的小姐,套在白色的丝绸睡裙里,长发按照当时流行的风格在身后散散的编成发辫,她扑进我的怀里,脸埋在我的胸口,抽抽噎噎的哭起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怀里身价千万的闺秀,只要我抬手就可以摸到她从没有人碰过的腰,透过薄薄的睡衣,温度描绘出了她胸前的柔软细腻,我恨不得当场死去,以此来保存心中的快乐。

泪水浸湿了前胸,小姐的手环绕在我的身后,我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过了不知多久,她轻轻的说“亨利,我做了个噩梦,又打仗了,他们抢走了我们的房子,把我们关进监狱。叔叔受不了折磨自杀,只剩你和我相依为命。亨利,你不要离开我。”

血涌上我的大脑,相依为命,多么美好的词语,只有小姐和我,只有我们俩。小姐近在眼前,没有阶级的差异,她只是个被迫早早长大的少女,我发现我比自己想象的更爱她,她像只娇弱的金丝雀,本不应该在这个残忍的世界上风吹雨淋。我的心被爱和欲望填满,进入了一个如天堂一般的虚幻的世界。小姐需要我,小姐也爱我,一无所有的男人第一次有了全世界,我要保护她,爱她,把她奉为我内心的女神。

我当时还是个处男,少年经不起这份来自异性的诱惑,我的反应让我后悔至今,我勃起了,在小姐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只想到了色欲,男人真是邪淫的生物,造物主为什么让我们的欲望表现的那么明显,我发誓我不想玷污她,可胯间还是慢慢长大。小姐的包裹着丝绸的大腿紧贴我的下体,她迅速感受到了我膨胀的欲望,猛的向后退去,“亨利,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到这儿、巴尔先生抖了一下,捏着嗓子,模仿起少女的声线。

“回到你的房间去,明天一早就离开,否则我就报警了”

她声音里的寒意像鞭子,抽打的我如同丧家之犬,慢慢的挪着步子走下楼梯,我几次想回头道歉,却放佛背负着千斤重的铁链,不管怎么解释,我都对小姐有了非分之想。被愧疚和后悔煎熬了整夜,我忏悔,祈求上帝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阉割自己,只求能留在小姐身边,不,我不觉得我爱的卑微,她是凡尘的天使,克罗克兰庄园是我唯一的家。天亮时分,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回伦敦后跳进泰晤士,用死亡向她谢罪。

回到伦敦两天后,我大病一场,几乎没发下床,本梦半醒间,回忆起和小姐的点点滴滴,我无法原谅自己因为贪婪下贱的肉欲葬送未来,更无法接受我在小姐心里会是个心怀鬼胎的下流胚子。终于,我决定最后见小姐一面,向她致歉。如果她无法原谅我,我就按照原计划跳河。生命里没有小姐,我和死了没有区别。

丢下行李,我一路狂奔回到了克罗克兰庄园三楼左手边第三扇门。这时距离我离开这个庄园已经快一周了。

我先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我鼓足勇气踏入了小姐的闺房。

虽然我以前从未见过少女的房间,但显然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房间大的惊人,似乎是打通了两间相邻的屋子,

厚重的窗帘几乎阻挡了所有的光线,借着一点缝隙里的微光,我得以稍稍能看清周遭的装潢。

地狱大概就是这样的。

墙上挂满了各种大小型号的刑具,鞭子,刀具,钢针,甚至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放佛从中世纪的地牢里走私出来的木头机关。墙上垂下七八根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铁链,靠着窗户的一侧摆着一件一个只应出现在精神病院里的束缚台。

忽然,墙角传来一声喘息,我吓的牙齿打颤,格格作响,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是小姐么,她还好么。

克罗克兰先生,一丝不挂的跪坐在地上,眼睛被黑布蒙上,两手紧紧的扣在墙上,一条通常被用来拴狗的项圈将他的脖子与地面相连,两股互斥力量迫使他肩膀扭曲,双臂扯在背后,向下俯着身。嘴里塞着的某种赛洛路的球状物导致口水滴滴答答的落在面前的地上。他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状态,颤抖的如同秋天枝头的叶子。

庄园是被歹徒抢劫了么?克罗克兰小姐呢?我却被恐惧包围,无数可怕的猜测涌入了我的大脑。

我试着触碰他,希望唤醒他的神智,可他抖得更厉害了,带动着铁链叮当作响,甚至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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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声,躲避我的手指。我呼唤他的名字,摘下了眼罩和赛洛路球,他看到我时眼里的惊喜好像我是带来喜迅的加百列。

“你,呵,快救我出去,把我的手砍断都行,快带我离开。”可他是个被束缚着的残疾,哪怕是砍断手,项圈也会阻止我移动他。

允许我罪恶的承认,他在我心里没有小姐万分之一重要。

“克罗克兰小姐呢?先生,先生您清醒点,”我说。“我马上去报警,小姐呢”

谁知他一听到报警眼睛睁的滚圆,“不,不要报警,千万不要报警,把我带走就好,我可以给你五百英镑,一千英镑,求你了,对不起我以前对你不太好。。。”

我没时间听他胡言乱语,只想快点找到克罗克兰小姐。我又问了一遍“克罗克兰小姐呢?她还安全么,她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他猛然一冲,唾沫四溅。如果不是铁链我保证会咬断我的脖子,克罗克兰先生恶狠狠的说“就是你的克罗克兰小姐,把我关在这儿的”

他疯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来不及等我进行下一步思考,背后响起了一阵上膛的卡嚓声。

在克罗克兰先生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中,我转过头,小姐手持一柄猎枪站在我身后,火光映衬下她像阿特米西娅笔下的复仇者。

“你不该回来的。”枪管压在我的头皮上,留下了一圈冰凉。

我并不害怕,相反,我从心底感到快乐,小姐没事儿,上帝保佑,小姐看上去好好的,我跪在地上,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只是悄悄的用手触摸她的裙角,确定她的存在。

小姐看到了我的小动作,猛的抽出裙摆,回身坐在高脚椅上,猎枪依然指着我。“爬过来”她命令的语气娴熟冷漠,我赶忙四肢并用爬了过去。

“怎么,真爱上我了?”皮鞋踩上了肩膀,脚背拍了拍我的脸颊。

我抬头看去,她像迦梨女神一样兴奋而可怖,高傲地坐在椅子上践踏着所有蝼蚁的生命,她那么冷漠,那么迷人,她从没像现在这么耀眼过。

那一刻我知道,我不爱她,我崇拜她。

我用额头轻吻地面,虔诚的诉说着我的感情,哪怕下一秒我的头被轰出一个洞,我也会为死在她手里快乐,我不在乎她会怎样虐待我,羞辱我,只要她不抛弃我。做她的奴隶比做没有她的自由人幸福百倍。

我不停的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都不知道,我不敢停下,怕她判我死刑。我的朋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那是我这辈子,最恐惧的时刻,不是死亡,是被她抛弃。

小姐笑了一下,枪管儿把我的头压向地面,“舔干净。”

我的嘴唇触到了皮鞋,闻到了一种皮具特有的气息,皮具和蜡油,是上流社会的味道,是小姐的味道,它诱导我伸出舌头,像贪婪的孩子舔舐面包上的果酱一样开始一丝不苟的为小姐清理鞋面。

舌头被刺的微微发麻,我并不是在抱怨,这种麻痒提醒我一切都是真的,小姐给了我弥补的机会,我要珍惜。我舔过每一个平面,小心翼翼的不让牙齿磕到。皮鞋晃来晃去,我用手托住,接着舔舐,生怕她离开。

等我舔干净后,她收回皮鞋,命令我看着她,“亨利,你爱我么?”

哦,我爱你啊,小姐我真的爱你。我有千万语要说。可还没等我回答,她一脚踩上我的两腿间的突起,语气骤然冷漠,“回答可不要耍花招哦。”

你不可能理解我当时的愧疚与厌恶,耻部的肿痛提醒着我的下作,我还没有吸取教训,又一次对小姐抱着如此不堪的想法。我哭的泪流满面,磕了几十个头,求小姐惩罚我,再给我一个机会。

她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歪着头,半张脸埋在微卷的长发里。

“证明给我看好么,亨利,叔叔不太听话,你帮我管教一下吧,狠狠的,管教。”

我最后说一次,我从来不后悔过去做的任何事情,殴打克罗克兰先生并不是件天大的难事儿,既然小姐要求了,一定是克罗克兰先生做错了什么。

他这次没被塞住嘴,撕心裂肺的喊叫,我听不见他的声音,满脑子只有快点立功赎罪。

“别动脸,叔叔是个绅士”

我对小姐言听计从,一脚踹向他的膝盖,力度之大我隔着靴子都觉得疼。先生嚎叫了一声,晃的铁链哗哗作响。

我望向小姐,她冲我鼓励的一笑,嘴唇弯成一道秀丽的弧线,“接着来。”

自豪与骄傲充满了我的内心,我浑身都是力气,灵魂好想飞上了云霄。我越打越狠,早年的经历让我学会了街头斗殴的技巧,知道那里不致命却疼的生不如死。先生一次次的撞向背后的木板。拳脚向雨点一样落在他脖子一下每一寸肌肤上。我嫉妒他,凭什么小姐晚上和他一起度过,凭什么小姐会气喘吁吁的折磨他?是谁脱下他的衣服?小姐看过他的裸体么?我恨他,一定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伤害小姐的事儿,小姐才会这样报复他。

男人的占有欲是可怕的,我希望小姐的折磨和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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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降临在我的身上,由我独享,我感谢这种被小姐驱使,被需要的感觉。

我打的汗流浃背,先生慢慢的连呻吟都消失了,只是发出一些类似于干呕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白色丝绸包裹着的手指轻轻搭在肩膀上,我不自觉的跪下,虚搂住她覆盖着白色丝袜的纤瘦脚踝,我不敢碰道,怕被占满汗水的手弄脏。

我怯怯的哀求,“小姐,小姐,不要让我走好么。求求您了,让我做您的奴仆吧,我什么都可以干。”

小姐最终还是允许我留了下来,和她一起照顾先生,当然,如果我再犯一次错的话,就自己割了舌头扫地出门。

先生经常不听话,他理解不了小姐的苦心,况且少女的力气总是有限的,我代替小姐管教先生,给他灌药。小姐对我很满意,她曾今握着我的手说“亨利,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鲜花,阳光,一切美好的,灿烂的荣耀都属于小姐。”

巴尔先生晃了晃脑袋,眼神里带着满足和虔诚,他握住我的手,昏花的眼睛流出了几滴泪来。

“你不知道那种人间天堂的日子,每天早上当我帮小姐梳头发时,我都庆幸自己生命的价值,我们衣食无忧,十月份就点开了暖炉,一直到来年四月才关上。西班牙内战,希特勒上台,都与我们无关。管他外面战火连天,我们都过着世外桃源的日子。每个圣诞节,我们都会坐在火炉边分享礼物,小姐注重仪式感,哪怕只有三个人也要分毫不差的过节。一直到1939年张伯伦宣战,小姐收到了一封信,要求我去参军,我才离开。这是最难的了,同小姐分离。她花了几百英镑把我塞进军情六处,做了情报员,不用去前线,您看,她真的关心我了,没有她,我早就死去了。”

这种畸形变态的感受吓的我全身发凉,道貌岸然的战争英雄居然曾今下贱到舔别人的鞋子。克罗克兰先生到底有什么把柄被自己的外甥女如此羞辱。他们后来怎样了?难道在这片文明的土地上,有位先生被凌虐了数十年之久?

“你想看看她么?”巴尔先生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他打开了一个银色的怀表,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左边身穿燕尾服的年轻人显然是巴尔先生。中间端坐着一个年龄稍大的男人,长相斯文,带着单片眼镜,嘴唇薄薄的,眼神哀伤的落在了远处。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他身后的女孩,她侧站着,笑的一脸羞涩,浅色的眼睛像两颗泪水,鼻梁很高,大约看的出是个美人,她和坐着的男人长得并无半分相似,很难想象他们血脉相连。我承认,小姐长得算是个美人,但远没有漂亮到让一个个男人抛弃自尊的地步。

巴尔先生又开始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回忆起来“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我们唯一的一张合影,小姐真是个天使,我每天都为她祈祷,这张照片撑着我在敌占区度过了九十多个和死尸为伴的夜晚。。。”

听到这儿,我又一次怀疑起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照片里的女孩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而照故事里来看,她当时得三十多了。我开始猜测巴尔先生受了什么刺激,幻想了过去发生的一切。

那天晚上回家后,我心乱如麻,简直无法从故事中抽出身来,我一闭上眼睛,出现的画面不是克罗克兰先生赤裸着被殴打,就是巴尔先生跪在地上亲吻克罗克兰小姐的鞋子,我被这种如同幽灵一样的诡异感纠缠着,克罗克兰小姐好像站在我的面前,死死的盯着我,好像我是个没有生命的玩具。

毛骨悚然的感受致使我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就驱车赶到了圣凯瑟琳老人之家。

巴尔先生的房间全空了,什么都没剩下,清洁工正在打扫他的床铺。“巴尔先生呢?”我一把拉住他。

他操着一口浓重的西班牙式英语,比比画画的说巴尔先生被他的孙女接走了,我愣住了,他哪里来的什么孙女?

我找到院长,她说她也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只知道昨晚深夜,一个自称是他孙女的女孩儿开车接走了巴尔先生。“她大概这么高,头发很长,说自己大学毕业了,想好好孝顺祖父,巴尔先生看到她后特别激动,我们就放他走了。”她向我展示了那张签名,RC,字体华丽弯曲。

我的好奇心没有减少一丝一毫,难道当年小姐珠胎暗结,或是战场上的一夜欢爱留下的产物?从小母亲就责怪我过分执着的天性,如今面对着谜一样的故事,我夜夜无法安眠。

终于过了快一个月,在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我在图书馆里借到了1922年的英国庄园主名单,找到了克罗克兰庄园的地址,我还留意到庄园最后一任主人,罗德里克·克罗克兰,生于1892年,卒年不详。仅此而已,完全没有提到那位光彩夺目的什么小姐,但平心而论,在当年,一个没能婚配,没有继承权的女孩儿,不被记录在案不足为奇。

翻到上一页,我发现克罗克兰家族十分古老,且一直保存着血统的纯正性,他们初时极度显赫,甚少参与政治权力斗争,是以在历史的洪流中慢慢没落了,后人大多靠收租和年金生活,直到十九世纪中期,一位离经叛道的主人娶了位日耳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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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生下了四个儿子,但最小的孩子不到三岁就死去了。好战的血液被注射进了这个随波逐流的家庭,维多利亚时期,日不落帝国的巅峰,工业革命重创家族,那位娶了日耳曼娇妻的绅士响应国家号召,把除了继承人以外的孩子送去了陌生的大陆,承担“白人的负担。”次子和兄长向来不和,自知压根分不到家产,刚刚成年就自立门户,在加勒比的一个小岛上安家立业。幼子和德意志帝国一起诞生,参与了两次布尔战争,最终死于南非,伤心欲绝的哥哥为了能让他葬在上帝的国度,而不是蛮荒之地,和妻子坐船前往南非,途中感染疟疾,回到大不列颠不久夫妻二人便相继去世。多子显然不是这个家族的强项,唯一留下的子嗣就是罗德里克·克罗克兰。他参与了一战,且活着回来继承家产。

记录到这儿边戛然而止了,没有任何一个一句话体到了女孩儿的存在。

我深深的陷入了这个诡异的家族故事中去,他们见证了这个国家的兴衰,历史的厚重感让我喘不过气。

我请了一天假,独自一人前往克罗克兰庄园所在地。

那里荒无人烟,一切似乎还保留着一战后期的风格,家族曾今的辉煌从宏伟的建筑里可见一斑。我叩响大门,忽然一阵恶寒从我脊背上袭来:六十年前,巴尔先生也站在同样的位子,和我做出同样的动作。

出乎意料的是,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年轻的黑发管家微微弯腰,示意我进来。

当他抬起头的一刹那,我得世界经受了拷问,那是我只在怀表上看到过,年轻的巴尔先生。我浑身冰凉,无法解释眼前的景象。

“先生您有什么事儿么?”克罗克兰小姐踩着高跟鞋,一身长裙缓缓地走来。“很抱歉我叔叔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亲自接待您。”她与照片上的样子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她越走越近,一刹那,我明白了巴尔先生的痴迷。

女孩面容光滑年轻,眼神清澈,却好像要射穿你的灵魂,催人泪下,声音柔和有力,满满透着欲望的响动。她站在大厅中央,像八音盒里的芭蕾舞演员,似乎生来就属于哪里。原谅我的愚笨,甚至描述不出她万分之一的迷人,我记不住她的相貌,我至今都不能确定她眼睛的形状,我只知道那是双灰色的眼珠,浑圆天真,可当她没有直视你时,又狭长抚媚。克罗克兰小姐是一切矛盾体的结合,她年轻又苍老,模糊又清晰。她让我害怕,也叫我入迷。

我慌不择路的夺门而逃,一路奔回车上,油门踩到底。一直等我重新拥抱美丽的克拉丽丝时才敢确定我会到了现实。

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封来信,我将它一字不差的抄录在下面:

邓肯,我年轻的朋友:

很抱歉我不告而别,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你收到这封信时小姐已重新把我接回了家,不用担心,我非常幸福。勿念。

您诚挚的

亨利·巴尔

写于1971年

克罗克兰庄园

附:小姐送上礼物一份,她真是个天使,不是么?

又及:亲爱的邓肯先生,感谢您照顾亨利,新婚愉快。

又及:克拉丽丝是个大美人儿。

RC

信封里有两沓现金,我数了数,一共四千磅,第一沓上面写着K&C第二沓画了一个送子鹤。

正当我纳闷时,妻子冲进了我的怀里“亲爱的,我怀孕了。”

“太棒了,太棒了。”我抱住她喃喃自语,脊背冒出一阵冷汗。

当我再去寻找克罗克兰庄园时,它却消失不见了。

对比字迹后我发现克罗克兰小姐的字和邀请我来圣凯瑟琳工作的信件上的字体如出一辙,弯曲华丽。

我用那笔钱贷款买下了一幢小房子,辞去养老院的工作后开始在家上班,生意很好,我们有了一个儿子,教名亨利。

我们一家三口生活的富足安详,只是我时不时的会想起巴尔先生讲述的故事,我相信在某个角落,怪异的小姐和她忠实的仆人也和我们一样幸福,可怜的克罗克兰先生依然活的苦不堪言。但我不再为他担心,我甚至喜欢上了克罗克兰小姐,没有她的钱,我们不可能生活的这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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