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再睁眼,低垂的视野里有一双银色星空款的高跟鞋,纤薄的脚背有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往上的脚踝都是他曾流连过、无比熟悉的。商俞缓缓抬头看去,确实是孟朝茉。
那旁边的女人他扭头瞥去,完全脸生。
孟朝茉提着长形木盒站这儿有半分钟,看到盖被子、拉手腕这副温情脉脉的画面心生尴尬。还是不该这么晚来,早知道应该先把画还回来,再去老宅看李园清。
爷孙俩说不完的话,她告别李园清才来这里。
她本想把画放在老宅,再由长辈知会商俞一声,然而穆芝英在一旁怅然开口,说如今商俞压根不接她们的电话。
孟朝茉于是亲自来还。扪心自问,自车里谈话一别两月,工作相伴,她其实不大能想起商俞这号人,顶多做菜放姜时手会一顿。偶尔浏览到他的报道,也就是浏览而已,不掺杂刻意躲避的情绪。
画我放这儿了。
她见已经打扰到两位,干脆不做不休开口打破僵局,接着把木盒放在手边的方桌上,在两道深凝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朝朝。商俞腾的起身,血液急速流转,脑腔像被谁抡了拳,不由嘶的一声,抬了左手腕口去按压太阳穴的晕沉感。
旁边云幼然伸手欲扶他,被他扭头森然一眼,怕得僵滞了动作。
人已经出去,没叫住。
牌室的人循声出来看情况。莫多衍见商俞醒了但脸上阴沉沉的不对劲,旁边的女生应该就是云幼然,真就像被雷霆闪电惊吓到的一片软云,泫然欲泣。
对于魏三儿的审美,他一向难苟同。
怎么了这是?云幼然你扶我商哥坐下啊。魏三儿属于眼力见较差的那类,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幼然小心翼翼打量商俞的脸色。
魏三儿,还有你们,商俞眼底怒意崩裂,扫视那四五人,我回来再找你们几个算账。
说完捞起桌上那方木盒追了出去。
不是,去哪儿啊?魏三儿在后面喊。
莫多衍扽扽他的手,行了行了别问了,一看那装画的木盒,就是前嫂子来过了,咱们算是惹事儿了,等着挨骂吧。
商俞赶在电梯门合紧的前瞬摁开。进入轿厢后顿时用尽了仅存的意志力气,倚在内壁,缓解大脑被小锤钝凿的感觉。
觑眼盯紧了前边笔直站着的孟朝茉。
后者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只是在他进来时目光放在他身上一瞬而已。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见过她。轿厢内呼吸声渐渐息弱,流出道清泠的声,商俞说话时维持姿势没动,他头晕得很。
孟朝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你不用向我解释,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商俞定神观察,你生气了?
她坦然回望,没有。
真得到否定的回答,商俞又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那把画收下。他转而说。
孟朝茉没动作,我已经约好卖家,会另买入一副。再说,你现在又想给我,那白天何必在拍卖会上抬价和我抢呢?
不那样你连前面坐的是谁也不知道吧。商俞冷嘲。
你的手段太幼稚。
我本来就幼稚啊朝朝姐姐。
剩下的姐字弥散在唇边,商俞像座轰然倒塌的大厦,整具身体尽失力气软绵绵的,没有半点迹象贴着内壁朝侧边坍倒。
电光石火间,他瞧见孟朝茉伸手来拉他,但捞空了。
虽是作假,但摔得是真晕。
然而见孟朝茉蹲下身,隐隐关切的神态,他还是勾起唇角,连鼻息都是促狭的笑意,用一种极轻的声音说:朝朝姐姐你心里还有我吧。
不料,孟朝茉像是没听着,只是将散落的画卷好,装回盒内,兀自来一句:真迹呢这是,别摔坏了。
满眼都是那幅画。
商俞忽地笑不出来。
第25章
孟朝茉虽然不能深入欣赏画中意,但受林图潜移默化的影响,对画也不由爱惜,生怕磕坏。妥贴将画归置好,才回过头问:
你刚刚说什么?
商俞喉咙梗塞,扶墙起身,缓了好一会才答:头晕。
然而孟朝茉并未来扶,又或者关切询问,只是尤为理智地建议:你手机呢?打给邓助理或者你的私人医生吧。
原先她是有联系方式的,上次一并删光了。
商俞没吱声。
孟朝茉把画塞他手里,他也只是机械地抓握。
仿佛呼吸的声儿都小了许多,直到电梯停在负一楼,他才抬头说:不要他们,你送我回家吧。
孟朝茉要开口拒绝。
你是不是担心自己再和我搅和在一起会抽不开身?头顶响起他揪住某个点带有刺激性的疑问。
她小时候家中有次从小洋楼搬到大别墅。封如玉管的软装,入住的那天她幻想自己拥有一间摆满娃娃、大床挂着纱幔的房间。然而她的房间堆满杂物,所剩空间狭小,比过去的旧房间还差。相反孟赴约和封尧的房间装修得十分漂亮。
她推开门傻眼,那段时间孟得安在外地,封如玉在她身旁指责装修工人偷懒,转头笑意盈盈问她:要不你和弟弟换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