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盛大的车队,由远及近地驶来,带起滚滚尘烟的同时,也带来了辘辘的铃声。
这个车队刚好也在附近停下休息。
晚风吹起了车上绣着银边的宝蓝色窗帘,惊鸿一瞥间,让寒小雪恰好看到了帘下的少年,美得不像真人。少年的岁数不大,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看上去却精致得毫无生气,眼神恹恹,目下无尘。
寒小雪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觉得传说中的仙童也不过如此了。
直至簪缨的仙童也看到了他,精致的少年就像是在顷刻间活过来了般,他用合起来的折扇掀起了车帘,居高临下,唇角含笑:“你在看什么?”
然后,寒江雪的梦就醒了。
“所以,我是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无夷王吗?”寒江雪迷迷糊糊地从罗汉床上坐起,一被子阳光与舒心的味道。他喃喃自语,觉得梦中应该就是他和无夷王的初见了。
两人狭路相逢,他看人家直接看呆了。
……大型社死现场。
好一会儿之后,寒江雪才反应过来,他环顾四周,闻嘲风呢?
羡门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带着蒙眼的宫女鱼贯而入,请寒江雪洗漱。寒江雪这才知道,闻嘲风中途就被圣旨宣召入宫了,只是并没有吵醒他。
“王爷说了,三爷尽可在府中随意。”羡门是闻嘲风特意留下的熟人,就怕寒江雪哪里觉得不舒服。
寒江雪却准备回家了,他对羡门道:“如果你们王爷明天不难受,我再来找他。”
羡门立刻替殿下定了下来:“肯定不会难受的,您就放心吧。”
说完羡门才觉得这话有点不对,正想找补,却见寒江雪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动作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寒江雪在看到羡门的诧异后,还解释了一下:“我知道你们家王爷没看起来那么难受。”
谁家发病还能像闻嘲风发得那么梦幻好看的?寒江雪没有戳穿,只是因为他能理解闻嘲风想要借机让人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心。
羡门懂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们王爷好事将近啊!
寒江雪着急离开,是因为他舅舅还在外面等着呢。他没想到自己会不知不觉地睡过去,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让舅舅一起进府的,至少王府里宽敞,手脚都能活动得开。马车就有些逼仄。
但显然寒江雪还是不够他了解他舅,王山君就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他早从车里下来,改去了巷口看人下棋。
别提多开心了。
闻嘲风家附近住的都是老牌宗亲,龙族扎堆,浓度超标。而闻氏一直都挺接地气的,尤其是闲散宗室,平日里和寻常的胡同大爷也没什么区别。不是提笼遛鸟,就是喝茶下棋,充分诠释了什么叫铁杆庄稼下的游手好闲。
接连两代的帝王,对这些老亲的要求也很低,只要别涉及黄赌毒,害得家破人亡就行。
但即便如此,在一开始的时候,宗室对于这个要求仍有很大意见。当年是河王牵头负责的风气改革,他为此没少招骂。如今大家习惯性聚集在河王家巷子口下棋,最初也只是为了用吵闹来恶心他。
直至先帝推出了麻将牌九升官图,围棋象棋五子棋,宛如大型桌游现场。
不仅如此,每个月针对这些有钱有闲的宗室,还专门推出了各式各样的节日活动,娱乐方式也一直在推陈出新,快得一比。都是十分有乐趣,又极其杀时间的存在。这才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潜移默化了这些闲散宗室。
如果精力还是太旺盛,消化不了,那基本就一股脑地去实现政治抱负了。
真正的闲散人士,原地躺平接受了命运。
约定俗成的下棋之地有好多处,但最受欢迎的还是莫过于无夷王和河王家相交的胡同口,那是个十字路,四通八达,交通便利。
在这里的正中央,还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榕树。老话讲究榕树不容人,一般家里是不会种榕树的,但街边可以,因为实在是好看,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像伞盖一般。夏天可以坐在树下乘凉,冬天则可以欣赏别样的冬雪覆盖之景。
能在北方种活这么大一棵榕树,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生物格外强悍了,这本身就是一个颇为值得观看的奇景。
一群大老爷们,如今就正聚在一起下棋。
众所周知,下棋这种娱乐活动,看棋的人永远比下棋的多,里三层外三层,热火朝天地讨论。寒江雪小时候不能理解,长大后带入了一下游戏直播,也就明白了。
如今正在下棋的其中一个大爷头有点秃,脾气也不算好。寒江雪到的时候,他正生气地对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个大爷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懂不懂?”
这大爷也是个狠龙,当场撅回去:“你第一天认识我?我就不是个君子啊。”
秃头大爷:“……”
王山君在人群里看到寒江雪,开心地招了招手,特意给他空出来一个小空间,让他站了过去。顺便解释了一下战局,如今下棋的两位都是闲散宗室,别看他们身上没什么爵位,但他们哪个都能追溯到当过皇帝的先祖。家里在雍畿西城都有房,每月拿着朝廷的补贴,专职在树下下棋。
寒江雪:这不就是我想要的退休生活吗?
左手边秃头的大爷原型是只秃鹫,全身黑色的羽毛,长而密集,只有脑袋上寸草不生。寒江雪之前看动物世界时听过科普,秃鹫秃顶是为了方便捕猎和进食。